安拂风点头,边往外走着,边思量着,得回去跟父亲说一声,若有家世寻常的高家来求娶,可千万别拒了人家。
不得不解了高家的婚约后,安泰虽看着自家女儿千好万好,眼见京城那些自负多才的小郎君们绝无求娶之意,骂几回这些人没眼光后,心下却难免焦急。阿涂出身耕读之家,温柔好学,模样也周正,父亲只需多问几句,必定同意。
毕竟安家不缺钱财,只缺通史解文的人才。
阿涂却有些嘀咕,为何说他“也”姓高?
先前遇险之际,他明明已经说了自己是高御史家的五郎君,可七娘似乎没当回事呢。七娘不是那种不出门的小娘子,或许认识的人还有姓高之人?
以七娘这敞朗性子,应该不会计较他是跑堂的小伙计,还是高御史家的小郎君。
倒是他自己,每每想着先前跟七娘交往时,还背着与某丑胖妇人的婚约,安七娘若是知晓,必定不悦。
心虚之下,他对自己来历自然能不提就不提。
他却不知,安拂风彼时同样有婚约在身。
但安拂风从不曾将这桩婚约当真,唯一担心的是,那位出身清流高门的未婚夫,会不会令阿涂自卑?
故而安拂风也绝不会主动提及那位注定变成前未婚夫的“未婚夫”。
于是,在二人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之下,这晚高御史刚跟安家退完庚帖,一脸庆幸地取回聘礼,便收到了老父的信,问先前到底订
的哪家?现在乖孙儿要家里赶紧为他求娶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安泰家的七娘子……
高御史差点没将信甩出去。
一会儿让仆妇冒充自己,一会儿让伙计冒充高家五郎,把大理寺和窦府闹得鸡飞狗跳……好容易退了亲,摆脱了这位恐怖的安七娘子,五郎鬼迷心窍了?还想再去求娶?
若是五郎在他跟前,必定大大一顿棍棒,好好将他敲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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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在她的食店内外走了几圈,并未看到凌岳,心知他必定还在朱家桥附近盯着,转身欲回屋时,才见身后明月如洗,静静笼着大街上的那名男子。
宽袍缓袖,萧萧而立,风标秀举,沉静柔和,如敛了日精月华般的弘润明澈。
“沈惟清。”
她不觉念着,定定地站在那里,似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沈惟清依然簪着那日磕破一角的玉簪,额上微有汗渍,但眉眼清润,眸子在夜色中清亮如星辰。
点点星光,都笼着眼前这个容色清莹的青衣小娘子。
剥离秦家小娘子的虚假外衣,她有着锋刃般的冷锐锋利,亦有着月色般的清寂柔美。
如此地真切,真切到他能感觉得出,她亲近着他,却又警惕着他,随时会反手扎来一刀,——如一只不知如何跟人相处的猎豹,既凶狠,又天真。
他轻柔地道:“阿榆,七娘说,你心情似乎不太好,我来瞧瞧你。”
安拂风是他安排到阿榆身畔的,但如今显然已
不肯听他使唤,吞吞吐吐留了一句半句的,便逃一般离开了。
这自然是出了事的。
而安拂风到来之前,韩平北、花绯然其实已来过了。
二人似乎只是过来探探沈老相公的病,顺便探探沈惟清的伤,然后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阿榆听到临山寨招安之事,跟变了个人似的……
看着的确跟变了个人似的,可沈惟清却知晓,这个才是真实的阿榆。
退去乍相见时的那抹恍惚,阿榆眉眼如画,疏离地冲沈惟清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