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和妹妹去自在尽情地过好他们的精彩人生,他来做靠山,做后盾,做那棵参天大树。
只可惜纵他百般锤炼,仍是稍显稚嫩,诡谲多变的朝堂风雨交加使他羁住手脚难以伸展,哪日龙椅上的陛下皱一皱眉,他便要谨慎揣摩小心应对,他摸爬滚打得一身污秽还是不能全身而退。
他甚至险些因为盛月姬的事失去了最疼爱的妹妹。
他有苦难言,更不能言,遮天大幕只是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角,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将整张幕布掀起来,掀起来之后又是否有能力承担住席卷而来的狂风骤雨,他如何敢让家中不谙世事的小妹知晓其中诡诈?
小妹的突然懂事,让他欣慰万分,也让他心酸万分,他身为长兄,未能让小妹无忧无虑不说,还让她卷入这场是非中,奋力挣扎,实为不该。
好在他们没有输,温家没有输。
但他心里仍有遗憾。
他遗憾在为何在那个门客怎就摇身一变成了新帝,遗憾他的妹妹终是要嫁入宫门,遗憾以后的天高海阔,如画山水,他的妹妹不能去走一走,看一看。
一直以来,他都不愿看到温阮进宫,先帝在时,他提心吊胆地生怕听到传召温阮入宫的消息,因为他知道先帝对温阮的贪婪,那是令他恶心,让他惶恐的丑陋欲望。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祈祷着那威严的龙椅,至高的权力不会腐蚀了新帝的心,他的妹妹,
能得他一生怜爱,至死不渝。
除此之外,他又还能祈祷什么呢?
冬来暑往,时日漫长,温北川披着厚厚的斗篷卧在梅下的藤椅上赏雪,听簌籁雪落声,凛冽中混着梅香。
司思端了药过来,又拔了下旁边的炉火:“公子,莫再受凉了。”
温北川接过药饮下,轻蹙了下眉头:“无妨,今日的雪好看,我多看看。”
司思鼻头微酸,低着头红了眼眶。
“公子,皇后娘娘送了不少补品过来,小人已着人去炖着了,公子吃下就睡一会儿吧。”
这么多年过去,司思仍唤他“公子”,不曾改口叫“侯爷”,他总觉得公子永远是公子,是那个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公子,是那个靠在小舟里探手入水接树叶,智慧优雅的公子,不该是旧疾缠身,病容憔悴的侯爷。
温北川听着他的话笑了下,缓声说,“你又不是不知我并非生病,吃再多补药也于事无补,放着吧,别费那心思了。”
他紧了一下身上的斗篷,看漫天飞雪,轻叹着说:“你看,这雪下得多好啊,瑞雪兆丰年,来年的大襄必是风调雨顺,富足安康。”
司思别过头去,七尺男儿泪湿眼眶,不忍卒听。
世人常说,如今的温北川已极具当年温仲德的气韵,小狐狸也终于成长为了老狐狸,朝堂上统率百官,历练数年,那等不怒自威的气势也开始唬人了。
他终于成长为了温家的参天大树,足以张
开宽厚的羽翼,庇护他的弟弟和妹妹不再经风雨。
而且他深得新帝信任,许多事只要他开了口,新帝便是问也不问,就按他说的办,有心人提醒新帝朝臣不可权势过大,危极皇权。
新帝总是冷冷地睨着那“有心人”,再敢说这样的话,你便辞官回家。
殷九野对温北川不存一丝一毫的怀疑,未有半分半点的猜忌,与当年的先帝简直是判若云泥,曾经摇摇欲坠的靖远侯府在温北川手中,重新站上了权力的巅峰,再次成为了这京中的庞然大物。
他们都说,靖远侯府实在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权阀之地,甚至不输天家。
靖远侯乃朝臣之首,府上姑娘更是独宠后宫的中宫之主,就连那温家老二都已是天下第一号的皇商,这满门荣耀,放在普通世家简直想也不敢想,真正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还不用担心皇帝起疑心,太过难得,太过罕见。
靖远侯府的门庭再次如市,热闹非凡。
只有温阮很担心,自几年前那场宫变后,她大哥的咳嗽顽疾就一直不曾好过,有一回她甚至看见大哥咳出了血,她担心得不得了。
她不止一次地劝大哥辞官回家休养,她说这朝堂已经足够稳定了,大哥你不需再辛劳操持,阿九也已如个真正的明君般处理朝事,你真的可以休息些时日了。
殷九野也劝他,这朝上的位置他会始终给大哥留着,大哥回家去休养些日子,
真的不碍事,靖远侯府永远是他吃软饭的地方,他绝不会生疑心。
但温北川没有,他说,得陛下宠信,便不能骄矜,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二人都劝不动他,便也只能由着他,殷九野尽量减少他的公务,让他闲下来,不要过于劳心劳力。
宫中得了什么好药材,也都先紧着侯府用,若是听说了哪里有神医,那就是山高水远软磨硬泡地也要请过来,给大哥瞧瞧身子,看看这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但纵使他们用尽了法子,温北川的咳疾还是未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