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春花新开,春水初生的春日,权盛一时的靖远侯府里迎来了一声啼哭。
位极人臣的温仲德得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来贺喜的人说,恭喜侯爷喜得麟儿,小世子生得粉雕玉琢,机灵可爱,来日必是大有作为。
阮明月抱着孩子呸了一声:“那些人就知道说哄你这个侯爷高兴的话,我才不要他有多大作为呢,平安是福,我们小家伙平安健康就好,是吧,阿姐?”
已是皇后的阮清月逗着襁褓里的小家伙,也点头:“我听说儿子像娘,闺女随父,阿妹,你以后可尽量不要生女儿,不然若是长得跟她爹一样,那可就难看了。”
“阿姐胡说,相公好看着呢。”
“你什么时候瞎的?”
“嫁给他那天。”
两姐妹笑闹成一团。
侯府的小世子平平安安地长大,足足的好福气。
他是个漂亮孩子,很少有见男孩子生得那么清秀好看,像个姑娘家,身上永远干干净净的,待人也和和气气的。
更是安静性子,跟别的小孩儿很不一样,一点也不调皮,从不让家里大人操心,就连小朋友最讨厌的午睡,他都“完成”得很好,规规矩矩地睡觉,不吵不闹,照顾他的丫头们常说,这是她们见过的最乖的孩子了。
这个最乖的孩子也聪慧异常,三岁便识文断字,五岁时便能背些诗句,七岁已能写些漂亮文
章,一笔字更是内敛隽秀,铁钩银画。
他早早地就去了仕院听学,跟那些比他大上许多的权贵弟子站在一起时,从不怯场,始终进退有度,有礼有节,学问更是作得好,深得夫子们的喜爱。
夫子们都说,侯爷有福了,大公子文采蜚然,实为栋梁之才。
但从来慈爱的父亲却拉着他站在书房里,语重心长地说:“老大,为人当藏拙,不可锋芒过露,不可让人看尽底牌,不可争一时风头,你要记着,胸中有锦绣,远胜面上繁花簇。”
他那时还不是很能理解这些话,在书房里站了很久也琢磨不透。
渐渐地他长大了,成了京中有名的清都山水郎,个个都知道粗鄙如村夫的靖远侯有一个儒雅温润,俊逸无双的清贵公子。
他有着温柔又清雅的笑容,有着挺拔如松竹的身姿,说话时总是慢言细语,温和带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都不曾见他疾言厉色过,他甚至没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
来府上说亲的媒婆要踏破门槛,个个都想家里的闺秀嫁给这权盛侯门的无双公子。
京中倾慕他的女子都说,温家的大公子,是绝尘的玉儿郎,世间再无二。
温北川偶尔会听到这些话,他只是笑,笑容稀薄。
他没有那些人说的那么好,他知道。
温府的大公子哪能绝尘避俗,他本就生在滚滚洪流中。
从宫中十几年那场血案开始,温家就危机四伏,一直在往下
走,外人看不出,他感受得到,父亲的退出朝堂,文宗帝的虎视眈眈,都让这个强横的侯府日趋西山。
他也终于明白了父亲说的“藏拙”是什么意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京中渐渐少了关于他的美谈,大家更愿意讨论那个风头逼人的少年大将安陵君,又或是惹是生非的晋府小世子,而不是聊起侯府的那位清贵公子。
这是好事,也是他的有意为之,他学会了藏起锋芒,敛尽风头,担一个闲职,任由外人如何说他虎父犬子也从不在意。
他明白,他应该等春雷乍响惊蛰时。
他常常会想起母亲去世那日,父亲的悲狂,和母亲的眼泪,也常常抱着还小的妹妹,对她说,我答应过娘亲,会好好照顾你,小妹,愿哥哥能护得你一生无忧。
他一直为此努力。
自小温北川就知道,他生在一个什么样的簪缨世族,知道他作为家中的长子,该有怎样的气度和仪态,他不排斥这些,他知道这些是他必须肩负起来的责任,知道他总有一天要代替父亲站在朝堂上,成长为撑起温家的参天大树。
他只是偶尔会想,什么时候他也可以胡闹一次呢?
二弟要从商理财,怕父亲不答应,来找他商量,他说好,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小妹要大闹京中,怕牵连温家,来跟他商量,他说好,去胡闹吧,有事大哥兜得住。
他想,他已是足够的身不由己,困于朝堂,就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