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野硬扛不避,还是闲笑道:“花乐事那天,我特意将迟华所唱《道德经》之词改了几个字,我还以为你听了会觉得耳熟,会来京中看看风声,没想到你竟愚蠢至此,一直没能发现,白白浪费了我一番苦心。”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辞花一个普通人,何以为那般仙人之姿,恣意潇洒?那是你们道家一直追求的境界啊,不是吗?化身为海之鲲,天之鹏,遨游天地间,不在凡俗中。他怎会做到如此呢,因为,在我经脉尽断不能动弹的那些日子里,是他在旁边替我念书,排忧解闷,他对道法经书的理解,比你这个太玄观主持深多了,你这个垃圾!”
“你是不是还挺自豪啊,凡俗中也有人对道家所求之境有这般
理解,你特有成就感吧?别自作多情了,那是障眼法,辞花跟我一样,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恨得骨中作痒!”
太霄子被殷九野的话气到丹田翻涌,真气乱窜,悲愤嘶喊,被大雨冲走的眼泪和着鲜血滴落在道袍上。
凄凉惨然。
他一步错,步步错,错至如此境地,已不知该去怨谁。
……
当年他也不过是个一心修道的小道童,天资聪颖,悟性极佳,每日跟在师父身边听书习武,摆弄花草,无忧无虑,天真纯良。
大襄佛法大盛,道家没落,这本也没什么,各修各的机缘,各管各的瓦上霜。
可后来一次辩会上,他师父被那恶和尚气得一病不起。
撒手人寰前,师父拉着他的手,临终遗言是:“小霄子,太玄观便交给你了,你定要将道家带向兴旺,让世人知道,佛道佛道,世间不止有万般佛说,还有万宗道法。”
他是出生在海里渔船上的,一场暴风雨倾覆了那艘船,被浪头冲上岸,他嘹亮的啼哭声引来了师父,将他救起,带在身边,视如己出。
师父就如同他的生父。
太玄观,就是他的家。
后来他知道,佛家兴盛,是得朝中扶持,天下第一寺的安国寺就在京城,在那个全天下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
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他下山寻求机缘,偶然间救下了彼时还是七皇子的文宗帝,文宗帝对此深怀感恩,登基之后,赐太玄观为天
下第一观,更赐他金刀一把,可斩天下百官,可平天下不平。
他不爱权利,也不求富贵,更无意斩天下官员,他只要能让太玄观的名号响彻大襄便足矣。
可他被文宗帝授命,接走宫中那位嗜血成性,天生大恶的太子。
以前这种事大多都是交由安国寺,毕竟都说,佛门净土。
他觉得,他是得文宗帝器重。
他不知道,靖远侯不过是看中了太玄观孤悬海外,远离京城,殷九野尚有一线生机。
他将这个太子带去了太玄观,带去了后面的洪水滔天。
在太玄观时,观中其他杂事一概交由长老处理,他常年闭关打坐,几不问事,只是偶尔才会出关看看殷九野,却根本不知道殷九野受的那些苦难。
自小在观中被人优待,被人疼爱的他,高估了观中弟子人性之善的他,以为观中不会出作恶之事,以为旁人也会对太子礼遇温和,以为太子顶多只是不能行走,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就此种下祸根,还全然不知。
他要保护太玄观,不敢将太子私逃出观的事告诉文宗帝,他以为只要他把太子找回去就好了。
他以为,就这么简单。
可是世事,从来没有那么简单。
喝一口凉茶,要先砍柴烧火煮生水,待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