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份情感,这个时代的乱世也变得与其他时代的乱世不那么一样了。
景耀六年,秋。
魏国将领邓艾率领精兵自阴平沿景谷道,南出剑阁两百多里,凿山修栈,穿过无人险域,奇袭江油。
蜀将马邈投降。
江油失守之事迅速传到成都,上下震动。
我几乎是推门闯进诸葛瞻的书房。
诸葛瞻正在收拾案上的书简,顺便将那些画也都封存好,置在高架上。他见是我进来,虽有些惊讶,但还是面带笑意向我道:“母亲怎么亲自过来了。”
“听说你要去绵竹。”我竭力保持冷静。
“是,原本打算收拾了行装就即刻去回禀母亲。”诸葛瞻回道,平常的话语,听不出一丝凶险。
“阿瞻。”我唤他。
“娘。”他亦回应,躬身行了个礼。
他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行事作风都是一派的恭敬守礼。他小时候不像尚儿一样常同我撒娇,他更习惯一个人待着,习惯一个人沉默。那时当大家看到他说“这便是诸葛丞相的儿子”时,他会略带骄傲的扬起头来,只是年行长大,再遇到有人如此说,他只是惴惴不安,有明显的慌乱。
“这些画很好。”
说着,我随意从案上拾起他还未来得及封存好的画稿打开,上面都是山水、花鸟。诗意浪漫,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内心,他从未展示给别人看。
“闲时的一些拙笔小作……”诸葛瞻慌慌张张的从我手上拿走了那些画,迅速卷了起来。
“若是太平盛世,你该是一个好画家。”我赞道。
“母亲谬赞了。”诸葛瞻有些尴尬,声音也低了几分。
“去绵竹,是你自己的主意?”我问他。
“是。”诸葛瞻点头。
“为什么?你不是一向与姜维……”
“不。”诸葛瞻摇头,回我道:“邓艾奇袭江油,绵竹是我大汉最后一道防线,若绵竹失守,一切都完了。”
“那也还有其他人,为什么非得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母亲。”
诸葛瞻和姜维一样,用了一个反问的句子来回复我。
我动了动嘴,心里意识到了此番危局的不寻常,不知道应该如何劝阻眼前的诸葛瞻。而他,仿佛已经铁定了心思。
“前线已有了姜维……”
“可他也没有料到江油会被夺。”诸葛瞻沉默一阵,又问:“母亲,在大家眼里,我是不是真的不如他?”
我知道他指的“他”是谁,那个在他刚出世时就横在他与他的父亲之间的那个人。随着年龄长大,他只能待在相府,而他的父亲每一次出征,身边都带着那个青年,他们数度北征,他的父亲夸那个人“忠勤时事,思虑精密,既有胆义,深解兵意”,还将毕生所著兵法心血尽皆传给了那个人。而父亲留给自己的,除了一篇教人“宁静致远”的《诫子书》,便是最后一封给东吴伯父诸葛瑾写有“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的信件。
若我是他,我会觉得公平吗?
这可能,亦是他对姜维的一个阴影罢。
“但是母亲不用误会。”见我沉吟,诸葛瞻道:“此番我自请去绵竹抗敌,并非是要与大将军一争长短,比个输赢。此次前去,还因为我是诸葛家的子孙,无论是受父亲遗愿亦或是我自身,当此国难,我必要冲在最前头,方不负荷国重恩。”
“我知道。”我答,“你们父子二人一直都是这个脾性,倔的要命。如今连带着尚儿也是如此,吵着要跟你一同上战场。”
“是么。”诸葛瞻听了此话,嘴角流出一丝欣慰的笑。
“母亲,我与父亲真的像吗?我都快……忘记他了。”他问。
“像。很像。”我答。
我眯起眼来,细细回想,此时正值又一个秋天,窗外一片焜黄,到处是树叶卷落在地的沙沙响。
“你与你父亲一样的高,一样的脸盘……”我看着诸葛瞻的脸,很清晰的想起了诸葛亮的模样。
“那时候啊,他们说你的父亲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就连东吴的孙权在赤壁之战前见到,亦称赞他‘奇雅’,因此十分的敬重。可是要母亲来说啊,这世界最美好的句子放在他身上都不够,都无法描绘好他……举世无双啊,你的父亲……”我看着诸葛瞻,温柔道:“所以你不必胆怯,你该感到骄傲……”
“就是因为父亲太好,太过于完美……每次朝廷有什么新的政策,只要是好的,百姓们便都归功于我……儿子实在惭愧。”
“不必听别人如何说。”我伸手抚了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