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匹马儿大抵是吃了果子,嗅她时口鼻湿漉漉的,糊了她一脖子的黏腻。
卫媗爱洁,极度爱洁。
只要想着她脖子上糊着果子汁与马儿口涎,她头皮就一阵发麻。偏生她今儿穿的是殷素拾赠她的道袍,根本没地儿揣手帕。
薛无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问道:“你要我的帕子作甚?”
卫媗抿唇,道:“擦脖子。”
薛无问闻言,目光慢悠悠瞥向她那截凝脂般的脖颈,只见白腻腻的肌肤上糊着点黄黄绿绿的汁液。
想起方才他进来时瞧见的场景,薛无问立即便猜出了是谁的杰作。
碎冰喜欢吃甜腻的果子,今晨一到了青云山便往这边的果子林跑。大抵是吃了一嘴甜果子之后,便跑来嗅这姑娘,这才弄得人姑娘一脖子脏污。
“我没有带帕子的习惯。”薛无问说着便拽住自个儿的衣摆,“刺啦”一声撕下了块布帛,递与卫媗,提唇笑道:“大娘子将就着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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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玉书跑到青云观后,便火急火燎地领着玉琴往后山跑。
没跑几步,忽见前头一人牵着匹神骏的马,正慢慢地往山上来。
那马生得神骏,鼻子里“呼呼”喷着气,一看便知是匹桀骜不驯的良驹。可这会被那郎君牵着,倒是乖顺得跟猫儿一样。
若不然,也不会乖乖地让薛无问在它的背上铺着件披风,还让卫媗坐在那披风上。
卫媗规规矩矩地侧坐着,右手拽着马缰的一侧,静静垂眼,似是在走神,又似是在专注地盯着自个儿的膝头看。
山风徐徐,前头的郎君慢条斯理地牵着马,后头的小娘子安安静静地坐于马背。
就这般,走在漫山遍野的盎然绿意里,当真是比画儿还好看。
玉琴、玉书回过神,赶忙唤了声:“姑娘。”
卫媗朝玉琴张手,道:“抱我下来。”
玉琴生得高,又是练家子,不怎么费劲儿便抱了她下来。
一边的玉书愤愤地瞪了碎冰一眼,上前搀扶卫媗,道:“姑娘,奴婢马上带您去殷小道长那儿治脚。”
卫媗淡淡“嗯”一声,回眸对薛无问道:“方才有劳世子了。”
“客气什么?”薛无问似笑非笑地睇她,翻身上马,道:“都是碎冰惹出来的祸,改日我让它同你负荆请罪。”
他说完这话便策马离去。
“姑娘,怎么是薛世子送你来了?”玉琴抱着那件沾着草芥的披风,好奇问道。
“他过来寻马,撞见我便送了我一程。”卫媗云淡风轻道,“扶我进去道观罢,我这脚无甚大碍,养几日便好。一会莫要大惊小怪,免得惊扰今日道长布道。”
玉书、玉琴齐声应“是”。
进了道观,殷素拾提着罐药泥给卫媗敷脚,边敷边说道:“这骨头正得比我还好,给你正骨的人可就是你上回说的那位,嗯,举止孟浪的定国公世子?”
卫媗幼时被送来道观住了两年,与殷素拾关系亲若姐妹,自是无话不说。
此时听她说起薛无问,倒是有些懊恼上回只凭初时印象,便给薛无问扣上“孟浪”的罪名。
毕竟,今儿同他相处了片刻,这人出乎意料的还……挺有礼的。
给她正骨时,特意拿披风隔着。
把她弄上马背时,也不碰她,只笑着道了句“坐稳了”,接着便揪住披风的两侧,稳稳当当地把她“抬”到了碎冰的背上,不费吹灰之力一般。
等她坐上马背了,还认真地同她道:“你安心坐着,我不会让你掉下来,信我。”
那是他第二回同她说,你信我。
说来也是奇怪,这人平素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可当他认认真真地叫人信他时,是真的……很容易就让人信他。
那会他同她说信他时,树影在他身后轻轻摇曳,他那张招人的脸陷在重重光纱里,忽然就让卫媗觉着,这人生得倒真的……不比兄长差。
“是他。”卫媗偏头望着楹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淡声回殷素拾的话:“先前是我误会了薛世子,他实则,并非孟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