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道士背对着他坐在地上。
虽看不到正脸,可凭着铺在地上的那块披风,还有小道士那瘦削的肩,不盈一握的腰身,薛无问不用瞧正脸也知晓那人是谁。
小道士大抵是被惊吓到了,手撑在身后,身子连连后仰。
薛无问眉心微蹙,喝了声:“碎冰!”
碎冰听见自家主人略带严厉的声音,立马抬起头,喷了一鼻子气便撒腿跑了。
薛无问眉心蹙得越发紧,抬脚行至卫媗跟前,垂眸看她。
瞥见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他怔了下,旋即蹲下身,寻她的眸子,对上她略略泛红的眼,也不知为何,竟觉着好笑。
不过是被马儿喷两鼻子气就要哭了?
娇气,当真是娇气。
“这就吓着了?”若是细听,便能听见他低沉的声嗓里藏着的笑意。
卫媗不语。
方才那名唤碎冰的马儿过来嗅她时,她那只受伤的脚下意识往后缩,这一动便又牵扯出一股钻心的疼来。
疼得她额角渗出了密密麻麻的道冷汗,眼眶也不禁泛了红,只她忍住了不落泪。姑娘家的泪珠子是很珍贵的,不能轻易掉。
眼下听见薛无问的话,卫媗微微挺直了身板,忍着疼痛淡淡道:“没有。”
兴许是瞧清了她疼得煞白的脸,薛无问薄白的眼皮一挑一阖,很快便将目光定在她受伤的脚踝上,翘起的唇角随之一压。
“受伤了?”他说着便要伸手去探她的伤势。
“别碰。”卫媗急声道,好不容易将那股子钻心的疼压下去,这会可禁不得他的触碰。
薛无问骨节分明的手顿在空中。
少顷,他收回手,手肘搭着膝头,指尖懒洋洋垂下。
“我就看看有没有伤着了筋骨,若是伤着了,越早把骨头正回来越好。我行军打仗那么多年,每回错了骨都是我自个儿正回来。”他顿了下,敛去脸上那一贯散漫的神色,一字一句道:“你信我。”
卫媗被他那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语气说得一怔,思忖半晌,她颔首:“有劳了。”
薛无问捞过披风的一角,隔着披风轻柔地按着她的脚踝,片刻后,他忽然抬眸凝着她,低低道了声:“卫菀菀。”
卫媗愣了下。
也就在这愣怔的瞬间,脚踝忽然一痛,紧接着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咔”。
卫媗眼睫轻颤,下意识便咬住了唇,止住即将逸出口的痛呼声。
不过须臾,便听薛无问道:“就一处腓骨错了位,我已经扶正。你动动脚,应当是没方才那么疼的。”
卫媗照他说的做,果真是好了许多。
她松了唇,细声道了句谢。
薛无问一瞬不错地盯着她,见她痛色稍减,唇角总算又噙起淡淡的笑意。
小姑娘方才脸上的怔然、惊诧与痛色尽数入了他的眼。
方才那一下子应当是极疼的,那张白生生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没哭没喊,就咬着唇生生忍住了。
倒是比他想的要坚韧。
薛无问不动声色地扫了她的下唇一眼。
这姑娘的唇色较旁人要淡些,是嫩嫩的樱粉色。方才下唇被她贝齿那么一咬,瞬时便涌出血色,多了两个月牙似的齿印。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薛无问差点儿就要抬手,去碰她唇上的两颗月牙印。
薛无问挪开眼,正欲起身,袖子忽然被人轻轻拽住。
他挑眉,听见对面那位素来端庄守礼的卫大娘子道:“薛世子,你身上可带了帕子?”
同一个郎君讨要帕子这样的事,委实不该是卫家这位大娘子会做的事。
可他并不知,卫家这位大娘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方才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