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忙上前要扶,却被他一把甩开:“不用扶,我没醉。”一屁股坐在炕上,胳膊撑着炕几倾身道:“不说让你自己歇着吗。”
皎娘:“白日睡得多了,不觉着困,便做了些针线。”
梁惊鸿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针线笸箩上,蹙了蹙眉:“灯下做针线伤眼睛,什么活计交给针线房就好了,便是你瞧不上针线房的手艺,老太君身边有两个手巧的丫头专司给老太君做衣裳的。”
皎娘道:“我不过是消遣打发时间罢了,得了空也才做这一会儿,哪里就能伤着眼睛。”这厮可真是吃醉了,话都不过脑子的,莫不是忘了如今在燕州府,这个府邸空了五年,虽有人看着又提前收拾过,到底不是京中,跟着来的婆子小厮管事虽不少,却拿着侯府的份例,这里也不是长住,哪用得着针线房啊。
莫说如今,便是五年前,皎娘记得别院里也没设针线房,至于自己的衣裳首饰都是韩妈妈管着的,她备了哪件自己便穿哪件,那时候根本没心思想这些,现在想想,那些衣裳首饰,不论料子还是样式,无一不精,也不知哪儿来的。
不管哪儿来的,绝对不是街上那些成衣铺子能有的,许是从京里做好送到燕州府来的也未可知。再说老太君跟前儿的丫头,便是手再巧,自己也不好使唤啊,更何况这双寿鞋虽是韩妈妈拜托自己做的,却也是自己想尽的心意,岂能假手他人。
见他醉的厉害,让婆子去端了醒酒汤来,谁知汤端了过来,梁惊鸿却摇着脑袋道:“我没醉。”死活不喝,那样子跟个耍赖的孩子一般,旁边的婆子想笑不敢笑,强憋着难过非常。
皎娘只得让婆子把醒酒汤端下去换了一碗蜂蜜茶给他,梁惊鸿喝了一口又道:“这茶怎么甜腻腻的,像是你们女人家吃的,我一个大男人不吃这个。”
皎娘被他这胡搅蛮缠的话气出了脾气,没好气的道:“你倒是喝不喝?”
梁惊鸿见她神色语气都不对,便知要恼了,嘻嘻笑道:“我跟你说笑呢,我最喜欢吃甜的,这茶尤其喜欢。”说着一仰脖把一碗蜂蜜茶喝了个干净,还冲皎娘亮了亮碗底:“你瞧,我都喝了,你可不能生气。”说着去拉了皎娘的手攥在掌心道:“不能生气,你一生气就不理我了,你不理我,我这里这里就憋闷,憋闷的狠了就疼,疼的撕心裂肺的。”说着拉着皎娘的手贴在他心口上道:“就是这儿,这儿疼,你要生气了不理我,我就疼死了。”说着闭着眼身子一歪躺了下去。
皎娘唬了一跳,急忙唤了婆子进来,那婆子道:“大娘子不用着急,六爷这是醉了,睡一觉便好。”
皎娘见他虽闭着眼,气息却平稳,这才放了心,想抽回自己的手来,跟婆子扶他进里屋,不想他抓的极紧,仿佛怕一松手自己就跑了似的,任皎娘怎么抽都抽不出来,总不能硬掰吧,更何况,就自己这点儿力气,硬掰只怕也不顶用。
试了几次皆不成,只得让婆子把炕几搬了下去。
婆子会意,不止把炕几搬了下去,还把里屋的被子枕头都挪了出来,搁在炕上,熄了明烛,只留了一盏小灯,便退了下去。
皎娘被他抓住手,想帮他脱了靴子都不成,只能挪了迎枕过来斜靠在旁边,这边大炕临着窗,入了夏窗上换了纱屉,纱屉轻薄,月光透进一片晕蒙蒙的银光,映的屋里分外亮堂清晰。
皎娘被他握着手,正对上他的脸,不想看都不成,看了一会儿,倒不觉有些出神,即便这么多年了,皎娘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生的极俊,眉眼儿五官比姑娘都好看,最奇怪的,虽好看却没有女子的阴柔,或许是因自幼练武的原因吧。
正想着忽见他嘴动了动,似是说了什么,只是声音太低,听不大清楚,皎娘微微凑近了耳朵,方听见他嘴里来来回回就只一句:“皎娘,你是我的命,你是我的命啊我的命……”
皎娘不禁愣了,良久方回神,看着这样的梁惊鸿,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自己遇到他是冤孽,他遇到自己却也不是什么幸事吧,若未遇上自己,他好好的在京里做他风流倜傥威风八面的小侯爷,娶个门当户对才貌双全身体康健的高门贵女做妻子,为侯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不像如今,只寿哥儿一个。
皎娘知道能平安生下寿哥儿都是佛祖庇佑,天大的造化,再无可能生育孩儿,也就是说,梁惊鸿若不纳妾,侯府到寿哥儿这辈儿只他一个,便是寻常百姓家都盼着多子多孙,更何况家大业大的侯府。
可一想到他纳妾,不知为何皎娘忽觉心里有些堵得慌,念头至此皎娘忽的摇摇头,瞎想什么呢,他要纳妾便随他,自己正好落个清净呢。
这么想着,却感觉手上扑通扑通的心跳,一声一声的在夜里极是清楚,皎娘忽觉有些热,大约是被他抓住手所致,这家伙壮实的很,身上跟个炉子似的,皎娘忽然想起以前在别院的时候,天冷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便不点炭火也是极暖和的。
这么想着,更觉热上来,下意识便想抽回胳膊,不想倒抽了出来,正要松口气谁知他一伸胳膊把自己搂在了他怀里,且手脚并用,抱得极紧,这次莫说胳膊了,浑身都动不了了。
皎娘本以为这么被他抱着这一宿都别想睡了,谁知不过一会儿功夫便睡了过去,且睡得极香甜安稳,一直到天亮才醒过来。
睁开眼便是梁惊鸿的脸,他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唇角微微弯起,笑的异常暧昧:“我刚想着你若还不醒,该怎么叫你起来,虽说我非常乐意这么抱着我家娘子,到底得去给老太君请安。”说着顿了顿低声道:“要不,我让婆子去老太君哪儿递个信儿,就说你身子不适,明儿再过去。”
皎娘大窘,忙要推开他却哪里推得开,反而梁惊鸿手臂一收,抱得更紧了,两人的脸几乎快贴上了,皎娘忙后避了避道:“你,你放开。”
梁惊鸿却道:“怎么,只过了一夜,夫人便不认惊鸿这个夫君了吗,昨晚上夫人……”
皎娘一张脸涨得通红,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情急之下喝道:“你闭嘴。”声音虽不小,奈何并无气势。
梁惊鸿忍不住笑,忽的探头过来在她嘴上亲了一口道:“你这般岂不更招人稀罕了。”说着不待皎娘着恼,便放开了手臂,皎娘忙起身下地,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
梁惊鸿在后面吃吃的笑道:“夫人把惊鸿当成偷香窃玉之辈了不成,更何况,夫人跟前儿惊鸿怎敢胡为。”说的好像皎娘是河东狮一般。
皎娘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往净房梳洗更衣去了,毕竟不能误了给老太君问安,进了净房还能听见外头梁惊鸿的笑声,低低的却透着发自心的愉悦欢喜。
梁惊鸿是高兴了,老太君却不痛快,因着寿哥儿吃醉了酒,把梁惊鸿很数落了一顿。
梁惊鸿心里真冤,哪是他让他们吃的,他再混也知道寿哥儿年纪还小,不能吃酒,特意让人拿了果子露来让他们喝着玩,哪知道昨儿晚上李大山几碗酒下肚,便想起自己跟寿哥儿这么大的时候,跑去大营里玩的事,被李大山灌了半碗酒下去,不禁没倒下,反而举着刀要跟李大山比试,惹得满营的人大笑,李大山便说爹是英雄儿好汉,遂端了碗酒给寿哥儿,梁惊鸿跟子瑜忙要拦,不想寿哥儿这小子却倔的很,接过去一仰脖干了。
那碗其实不同于李大山喝酒的海碗,是个小酒盏,酒并不多且不是烈酒,是掺了碎冰的梅子酒,寿哥儿喝了一碗下去,当时也没觉着什么,还大声的跟李大山说再来一碗,李大山哈哈大笑,连着灌了一坛子烈酒下去,然后便倒了,酒席才散了,不然,还不知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呢,这李大山的性子,不尽兴不拉倒,而他尽兴的标准就是喝到爬不起来,偏偏他酒量奇大,寻常人真喝不过他,便是梁惊鸿这样号称千杯不醉的,也喝不过李大山,正因如此,昨儿才跟皎娘说让她先睡,就是不知得闹到什么时辰。
不想却沾了寿哥儿的光,李大山一高兴自己把自己灌醉了,席才早早的散了,散席的时候瞧着那小子挺正常的,说话利落,脚下也不晃荡,不像醉的。
想到此,不禁道:“昨儿瞧着不像吃醉了的。”
老太君听了更气指着他:“他才多大点儿,又自小在娘跟前儿娇养着,当是你这活土匪呢,能禁得住吗,昨儿夜里吐了两回,灌了醒酒汤天亮才睡过去。”
皎娘脸色一变:“我去瞧瞧。”说着便往跨院去了,听松院极大,老太君又爱热闹,五皇子跟寿哥儿便安置在了跨院里。
一见皎娘走了,梁惊鸿忙道:“我也去看看。”跟着出去了。
秦妈妈不禁道:“您也真是,寿哥儿又没事儿,做什么吓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