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黑皮半精灵对她说完话后,维努斯小姐就站起身,那些停驻在半精灵身上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脚步一起移到那又空了一人的座位。
维努斯小姐把手里的纯白纸花放在了那位坠亡的露莎西尼瑞奇曼原本的座位上。
“叔叔,就这样带过真的好吗?”维努斯小姐的眼睛从首位的瑞奇曼少爷身上一一滑到我们的脸上。
不知为何,许多人接触到她的眼睛就下意识错开视线避免了这短暂的对视。
当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时,我没有移开眼神,因为她的眼睛像是拥有魔力一样,让我无法避开,只能注视着她,接收着她的审问。
“莫尼也打算就这么不再追究了吗?你其实也算受害者吧。”
我的名字被她那么亲昵地叫起,但我却并没有感到多么欢快,对她来说也许只是为了将我这个对象从一大群“瑞奇曼”中剥离开来才特地叫了专有的姓名。
“普莱尔,你是有什么别的发现吗?”瑞奇曼少爷问道。
他一出声,维努斯小姐的眼睛就追逐到了他的身上,那种与注视我们完全不同的热切程度让我确信,在维努斯小姐的眼中,除了身为她的叔叔的瑞奇曼少爷,我们这些其他瑞奇曼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
“我让布莱克去查了一下,因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维努斯小姐说的话像是孩子在对大人撒娇,他们会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语句让人去顺着他们的脑回路猜测他们的想法,仿佛用这种加密的方式就能筛选出自己的精神好友。
“只是从二楼掉下来,就算是脑袋先着地,也不该流那么多血。莫尼也看得清清楚楚对吧?那凝固的血几乎铺满了整面露台。”
“果然,她碎得太彻底了,简直不是单单从二楼坠落就能造成的伤害。而且她的表情也凝固在了惊恐的时刻,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这过于形象且残忍的描述让不少人都露出隐忍的倒胃的表情,再次被她叫到的我心中也有些埋怨——
这位维努斯小姐也太不会看空气了。
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再次揭开这样的伤疤呢?
她这样反复提到那桩惨案是想收获些什么呢?
这甚至也是把她亲昵叫成小叔叔的瑞奇曼少爷的颜面踩在脚下。
毕竟她的发言是在瑞奇曼少爷说让事情就这么过去之后。
维努斯小姐却还是不依不饶,她的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像是在玩找凶手的游戏:“这个家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她的眼神巡回一圈后又落在了一言不发的瑞奇曼少爷的脸上:“小叔叔,你说呢?”
瑞奇曼少爷还没开口回答她,那位一直为他说话的,百灵鸟一样的瑞奇曼姑娘又先跳了出来,她大胆地指责了维努斯小姐的无礼:“这个家里最可怕的东西就是你带来的红眼睛啊!”
维努斯小姐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还眨眨眼重复了一遍:“你说布莱克?”
众人看向那被点名的半精灵,他低垂着头像是其他瑞奇曼仆从一样隐匿在阴影中,但尽管这样那浓重的仿佛死亡般的存在感依然明显,很多时候人们甚至会下意识拒绝去确定他的位置。
百灵鸟一样的少女道:“在这里的人都是兄弟姐妹,如果你妄想挑拨离间那也太愚蠢了!怎么想都是和那种恶心混血待在一起的身为外人的你更有嫌疑!”
虽然在场的许多人对她的观感并不好,但是她的话却像是打开了大家封闭的思路。
“的确……”有人这么附和,“不管怎么看,露莎西尼的死亡都只是一场意外,维努斯小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件事,还把矛头引到我们身上,看上去倒像是在不怀好心。”
“我早就想说了,谁来探访会特地把一个肮脏的半精灵带过来,也不怕冲撞了伯爵大人。”有人见缝插针中伤。
也有人明面维护暗地拉踩:“维努斯小姐也是好心,但好心的话语不经头脑,只会让人更加不安。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维努斯小姐还请慎言。”
我一语不发,维努斯小姐也一语不发。
我看向维努斯小姐原本的座位,站在她空空荡荡座椅后的黑皮半精灵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注视着每一个出言中伤维努斯小姐的人的面孔。
那些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死神般的凝视,都跟着大势所趋的话头开始踩着维努斯小姐维护瑞奇曼少爷。
最终还是瑞奇曼少爷打断了这一局面。
他的面色还是那么平静而温柔,他先是安抚了那位最维护他的名为莫妮卡瑞奇曼的百灵鸟般的女孩,又让大家噤声。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温柔地注视着刚才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明枪暗地指责的维努斯小姐:“普莱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只是在担心我们。但大家的话也有道理,你最好听进去。”
沉默不语的维努斯小姐现在是唯一一个站着的人,看上去像是自动被排除在了瑞奇曼长桌之外。
被“排除”的维努斯小姐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某些人希冀看到的失落或者泫然欲泣,她俯视着沉默的瑞奇曼们,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下,大约是被气笑了,毕竟她本来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还是一位公爵的小姐,应该从未面对过那么多人的指责,那些带刺的话语只会戳破她傲慢又纤薄的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