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初回到家里,本以为又要挨顿好说,哪知道开门进去,吓了一大跳,门口的鞋架倒在地上,数十双鞋子散得到处都是。她喊了两声,厅里空荡荡的,也没人理她。过了好一会儿,家里的阿姨才出来说:“回来了。”给她端来夜宵。
她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我妈妈呢?”阿姨快手快脚地收拾鞋子,正要说话。何妈妈披头散发地走下楼来,眼圈发红,脸色黄黄的,呵斥道:“小孩子哪里学的多嘴多舌?吃了东西后就赶紧去睡觉!”
何如初吓得不敢多问,但是心里纳闷,难道是葫芦发起性来撞倒了鞋架,又惹妈妈生气了?葫芦是她家养的一条狗,因为胖,圆滚滚的,她便取名叫葫芦。葫芦是她从街上捡回来的。那时候它才巴掌大,被人丢弃在垃圾桶里。那天一大早她去上学,见它可怜巴巴地望着人嗷嗷叫,大冬天里冷得瑟瑟发抖,两只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她,不断地冲她叫。看它声嘶力竭、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实在于心不忍,完全忘记了妈妈平时反对养狗,当即从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份报纸包住它,小心翼翼地抱回家。
果然,妈妈很不高兴,给她讲动物身上有多少多少病毒、对人身体怎么怎么不好,要把
它送走。妈妈不喜欢家里养宠物,乌龟金鱼倒还能接受,勉强由着她去,猫啊狗啊兔子什么的是坚决不行的。她那天却哭得稀里哗啦,抱着它死不松手。最后还是爸爸说:“行了,行了,别哭了,别哭了。待会儿就让人送这只狗去医院打针,不送走,不送走!赶紧去上课,不然该迟到了。”葫芦于是正式成为何家的一员。因为吃得好,长得肉墩墩的,幸好身手还灵活,很讨人喜欢。
见妈妈正在气头上,何如初也不敢说什么,又怕妈妈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敛声屏气地回房去了。看见女儿关上房门,何妈妈才小声吩咐家里的阿姨:“初初马上就要高考了,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你自己注意点儿,别影响她考试。”阿姨连声答应了。
第二天,何如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妈妈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大早就催她起床。吃午饭时,她问:“爸爸怎么又不回来?上哪儿出差去了?我明天就高考了。”何妈妈脸色沉了沉,压抑情绪着说:“你自己好好考。”何如初来回拨弄着碗里的饭粒,闷闷地说:“下午我要去看考场,熟悉熟悉环境。”何妈妈没有说陪她一起去,只说:“那你跟同学一起去,早去早回。”
吃完饭,何如初躲回自己房间打电话:“爸爸,你快回来陪我去看考场,我明天就高考了!”何爸爸这才想起来高考提前了一个月,忙道歉:“爸爸现在在外地呢,一时半会儿
赶不回去。让你妈…陪你去,好不好?”
她摇头说:“不要,妈妈让我跟同学去。”何爸爸便哄着她,要她放松心情,全力以赴。她有些生气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何爸爸迟疑半晌,说过几天吧。
她不依:“过几天过几天我都考完了,你还回来干吗呀?不行,这两天你一定要给我赶回来,不然我不理你了。”说完,气冲冲地挂了电话。何爸爸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午,何如初和几个同样分到二中高考的同学去看了考场。因为不熟悉环境,七弯八拐好不容易找到教室,看了编号,她是坐靠窗最后一排的一个位子。窗外的海棠花已褪尽,枝繁叶茂,坠满了手指头大小的果实,青翠欲滴,十分可爱。她不由得大叹这个位置好,放眼望去,满目翠绿,神清气爽。
晚餐是何妈妈亲手准备的。何如初问:“阿姨呢?”何妈妈淡淡地说:“阿姨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住几天。”其实是何妈妈怕家里的阿姨口风不紧,影响她高考,借故让她离开。一到晚上,何妈妈老早就催着何如初睡觉。何如初心情有些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偷偷看了本漫画书,翻到一半,困意袭来,关灯睡了。和平时一样,一觉睡到大天亮。
吃完早饭,时间还早,她便说要慢慢走着去二中,也不要人接送。何妈妈这两天心情很
不好,气血亏损,脸白唇青,老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头重脚轻,连日来没睡过一个好觉,神情非常憔悴,又怕女儿察觉,所以在家里也上妆。因为精神不济,又听她说坚决不要人接送,也就算了,只是叮嘱女儿路上注意。
何如初不要父母接送,是因为零班有人看了关于高考的报道,说“考场内莘莘学子奋笔疾书,考场外可怜父母烈日暴晒”。大家十分感慨,说其实父母站在场外对考试无济于事,互相约好了,高考时都独自上阵,绝不要父母站在外边苦等。其实这也是零班“艺高人胆大”的表现。
何如初经历无数炼狱般的考试,什么阵仗没见过?反倒觉得高考不过尔尔,正常发挥就可以了。第二天上午考完英语,出来竟惊喜地发现何爸爸在校门口等着,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手,又跳又叫:“爸爸,你怎么来了?”
何爸爸递给她饮料,笑着说:“你不是说爸爸不赶回来,以后再也不理爸爸了吗?”她撒娇说:“哎呀——我开玩笑啦。”父女俩有说有笑地回家了。
何妈妈老早就做了一大桌菜,招呼她多吃点儿,对何爸爸却是不理不睬,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何如初因为脑中的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也没发现父母的异状,一个劲儿地在饭桌上高谈阔论:“考数学时,做到最后一题我还很紧张。时间只剩二十分钟,我急得
不行,满手全是汗,笔都握不住。后来不知怎的,灵光乍现,很快就做出来了。”
何爸爸看着她微笑,点头说:“嗯,爸爸相信你,应该考得不错。复旦大学有把握吗?”何如初停下手中的筷子,仰头说:“爸爸,我不想去上海,我想去北京。”何爸爸问她:“怎么突然想去北京?离家那么远,又是北方,只怕不适应。上海不好吗?”
何如初低头不语,半晌才说:“挺想去看看的,再说北京是首都啊。”何爸爸不跟她争论这个问题,只说:“考完再说。等分数估出来了,再作决定。”
还有最后一场理综考试,何爸爸要开车送何如初,何如初将不要父母送的理由说了,吃完饭一个人老早就走了。她一出门,家里的空气立刻降到冰点。何爸爸坐不住,拿了钥匙要走。何妈妈拦住他,冷嘲热讽道:“不知是哪个狐狸精勾得你连家也不要了!怎么,要走?去哪儿?急急忙忙去给人端洗脚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