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曾筠冷着脸,走进内间,端端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冷淡的道:“当今皇上御行在此,天色也没有黑下来,你便不怕被人发现么?”
屋子里就嵇曾筠一个人,他却对着空气说话。
过了一会子,“沙沙……”是轻微的跫音,屋舍里竟然真的有第二个人,一个人影从内间的屏风后面绕出来。
那人正是日前黑夜和嵇曾筠接头之人。
接头人走出来,坐在桌边,施施然的道:“放心,豹尾班的侍卫全都被四贝勒派到河床去清泥沙了,这座宅子里的守卫并不紧张,没人发现的了我。”
嵇曾筠不再说这些废话,淡淡的道:“皇上安排了太子和各位皇子明日前去下游查看水闸。”
“好,好得很!”接头人笑着道:“真是天助我也,主子正好想要利用天灾除掉这些绊脚石,现在看来……时机刚刚好。怕是太子与各位皇子都要淹死在下游了。”
嵇曾筠眯了眯眼目,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冷漠的仿佛是一尊雕像。
接头人道:“我会安排人埋伏在下游水闸附近,到时候你便把太子与皇子贝勒们引过去,水闸一炸,砰——一劳永逸!”
接头人笑起来,还模仿了一声水闸炸裂的声音,道:“真好,这下子便能完成主子的任务了。”
嵇曾筠沉声道:“据我所知,下游附近,还有难民避难的居所,水闸一炸,的确可以一劳永逸,除掉主子的绊脚石,但是那些难民如何处置?”
接头人不甚在意的拍了拍嵇曾筠的肩膀,道:“妇人之仁!为了完成大业,一点点的牺牲在所难免。”
嵇曾筠转头盯着那接头人,道:“这是主子的意思么?”
接头人道:“你无需知道,做好分内之事!”
嵇曾筠又道:“就算我能将他们引过去,但是此处你人生地不熟,如何安排埋伏?如何安排人手?”
“放心,”接头人道:“这就大可以放心,我刚好……找到了一个地头蛇可以帮忙。”
嵇曾筠还想开口说甚么,那接头人似乎拿捏住了嵇曾筠的命门,立刻低声呵斥:“嵇曾筠,你不要忘了,当年是谁救下了像狗一样的你!你是如何发誓效忠主子,唯命是从的。”
嵇曾筠的话卡在了嗓子里,他的呼吸略微粗重起来,眼眸中闪烁着冷漠的光芒,沙哑的道:“卑职不会忘记。”
接头人从嵇曾筠的屋舍离开,避开零零星星巡逻的豹尾班侍卫,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直接绕到了宅邸的内侧,大摇大摆的推门走进一间屋舍。
“谁!”
“你是谁?!”
屋舍里有人,正是河道总督杨河台,杨河台在屋舍里踱来踱去,似乎在焦虑甚么,寝食难安,坐立不能,突然听到脚步声,有人直接闯进自己的屋舍,当即怒目呵斥。
接头人施施然走进去,坐在桌边,完全不惧怕杨河台的呵斥,道:“杨河台,我是甚么人,你不要管,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将死之人。”
“胡言乱语!”杨河台脸色惨白,指着接头人的鼻子,道:“我看你就是刺客!”
接头人不以为然的笑道:“杨河台中饱私囊,强迫百姓豪绅捐款,这些都够你掉十回脑袋的了!哦——是了,还有你的宝贝女儿,勾结污秽,皇上已经动怒了,你心里也明白,现在皇上不办你,并非因着皇上仁慈不想杀你,而是因着你是河道总督,浑河地界正在闹灾,没有人比你更好办事儿,所以才留着你,叫你苟延残喘一时。若是……”
接头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若是明日太子与各位皇子到了下游,看到你因着中饱私囊,修得仿佛马蜂窝一般的下游水闸,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你、你怎么知道!?”杨河台惊慌失措,失声喊了出来,喊过之后才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把嘴巴闭起来。
杨河台如此坐立不安,正是因着他听说,皇上已经下令,让太子、四爷八爷一行人,明天去下游验看巩固水闸。
下游水闸修建的地方没甚么人烟,所以当时修建之时,杨河台动了贪念,克扣了很多修建的款项,因而这下游的水闸修建的仿佛腐豆腐渣工程。
杨河台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浑河遭灾,很多难民百姓跑到下游去避难,在水闸附近修建了临时的窝棚,皇上还让太子贝勒前去验看,这一去,岂不是露馅儿了?
接头人愉快大笑起来,道:“贪赃水利,这可是大罪!再加上你女儿的罪名,你们一家子……都要死!”
杨河台狠狠哆嗦了一下。
接头人又道:“当今的皇上,明面儿上是个仁弱慈祥的仁君,但是实际上呢?皇上若是仁弱,心慈手软,他能削得了三藩?打得了耿精忠?!”
杨河台顺着接头人的话,便想到了康熙削三藩的事情,还有压制耿精忠造反的事情,康熙便是这样的手段,一边怀柔的安抚,一边迎头痛击,当年耿精忠造反,多大的势力,多大的号召力,惊动朝野,人人自危,结果呢?还不是被康熙井井有条的消灭?
因此说起来,康熙一点子也不仁弱,尤其是对贪官。
杨河台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胆颤,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接头人趁机道:“杨河台,反正……都是死,等皇上利用完你,卸磨杀驴,还不如早做打算,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免得死得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