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阜外医院,心外科主任办公室。
一个人正在桌子旁摆弄永动机混沌摆件,忽然门声轻响,身穿白大褂、两鬓斑白的男人推开门,看到桌子前站着的背影愣住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笑脸。
“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最近还没到约定的复诊时间。”陆业成关上门,走到茶几旁边倒了一杯水。
“我不渴。”时砚转身,看着陆业成。
三年前,时砚的心脏移植手术便是在燕城阜外医院做的,主刀医生正是面前的陆业成。
陆业成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时砚因为心脏病从小就离不开医院,都是由陆业成负责,说他几乎是看着时砚长大的也没什么问题。
加上陆业成与时砚的父亲是好朋友,陆业成对这个挚友之子也格外关照。
陆业成递过去的水被拒绝,见时砚冷漠疏离的样子,他也没强求,给自己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水,走到办公椅前坐下,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问:“你爸最近怎么样?”
时砚还是那副表情,惜字如金:“身体健康。”
身体健康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很正常的状态,但对身患重疾的人来说就是奢求,这话从时砚口中说出来,让陆业成有些怔忪。印象中,他面色苍白了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等死的模样好像就在昨天。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无论用多少钱都买不来。
陆业成收回思绪,抬头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吧,你找我是有事要说吧,什么事?”
时砚皱了皱眉,转身走到茶几后面的沙发上坐下,两肘抵着膝盖,沉吟片刻,忽然说:“人在器官移植之后,情绪会受供体器官的影响吗?”
陆业成闻声抬眉,面露担忧:“你身体最近怎么样,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时砚沉思良久,摇头:“没什么异常。”
“除了——”他顿了顿。
“除了什么?”陆业成着急问道。
时砚抬头看着他,似乎自己也在为心底的疑惑寻找解答,他拧眉道:“我有时候,会莫名觉得心疼,但与之前的心绞痛不太一样,是会控制情绪那种,都只发生在某一瞬间,很快就会过去。甚至有一次,我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我根本不认识她,但看到她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我心里好像很难过。”
陆业成坐正了身体,办公椅跟地面发出一声轻响,他神情凝重:“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症状吗?”
时砚摇头。
陆业成又问:“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时砚似乎怔了一下,沉思片刻,回道:“刚出院不久。”
陆业成语气重了一些:“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每次复诊的时候都不说?”
时砚皱了下眉:“我来是解决问题的。”
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
陆业成好像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冷不防被噎了一下,他拿着保温杯喝了半杯水,这才压下心里的火,可转念再想,又觉得心疼这孩子。
原来老家属院里的几个活阎王,时砚原本是最开朗的,宗家那个让人操心没够的小子,小时候自闭不爱说话,除了父母只让时砚亲近,后来被时砚带坏了,不仅变得跟他一样活泼开朗,还成了那个什么……社交牛逼症。
可是那年,时砚却被查出来心脏病。
这孩子纯粹是被那个病生生拖成了这个样子。
陆业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几分:“你有时间来医院做一下全方位的检查,我才知道到底有没有问题。至于你说的情绪变化……的确是有一些受者在接受器官移植之后,性格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但目前的医学还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时砚问:“会和供体有关吗?”
陆业成摇了摇头:“我不能擅自下结论,科学都没办法解释的事情,我怎么给你解释?”
时砚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面,伸手扶住永动机混沌摆件,玩具停了下来,他看着他,忽然道:“我想知道给我捐献器官的人是谁。”
办公室内安静一瞬,陆业成立马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摇头道:“小时,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我没办法告诉你,这是医院的规定,不论是器官捐献者的家人,还是作为接受器官捐献的你,我们都不能向对方透露任何信息,这是对你们的保护。”
看时砚沉吟不语,陆业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如果你知道了,你要不要对那个人的家属表示感谢,毕竟那个人给了你新的生命,而他的家属呢,又愿不愿意知道你的存在?到时候,你们又以什么身份自居?”
陆业成认真地说着:“之所以不让双方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没那么简单,一个人生命的逝去,给一个家庭带来的是新生,可对另一个家庭带来的却是苦难,这是永远没办法弥补和感同身受的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自己的供体是谁,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不希望那个人白白死去,你就好好地活着,这是对那个人最大的尊重。”
时砚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机忽然响起一声提示音,他打开手机,把语音转换成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