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微怔,怪不得如此,师弟出山本就是为了找她,她却被自己炼成骨席收进葫芦,这样,一切就都能说的通了。
他不后悔自己对仙桃娘子所做的事情,只是人算比不过天算,他没算到后事罢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人,若是心志不艰,极易一事无成。他觉得自己没错,即使错了也要将错就错下去,这世上的事,有的可以回头,有的决不能回头,因为回头无路。
他知道自己是回不了头的人,所以只能往前走,纵然前面是悬崖断臂苦海深渊,只要尚存一线生机在,他就得一脚踏上去。
这是他的道,可以走错,但绝不回头。
国师艰难的对亦衡笑了笑,虚弱的开口:“我的劫我来担,我的孽我来受,这原是我的业障,错了就要承担后果……只是国主年幼,我若不在,劳你多看顾他几分。”
亦衡点头应允,横竖再过一两年这位国主就能当政了,想做明主,怎么能不受命运的考验呢,他只要保证小国主无性命之忧就行。
如此,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国师向亦衡郑重拜了一拜后,头也不回的回京去了。
他要尽快处理好各项事宜,讨封的事有几个郡王帮忙,他要做的就是待圣旨下达那日,让国师府的人奔赴四方为他立庙立祠,收受万民香火。
公天下的大慈悲他有,为己的私心他也有,事到临头,他不最后博一博不甘心。
国师奄奄一息入城,比什么传言都可信,天下要出魔物了,国师大人拼尽全力也只能将魔物锁在那个地方出不来,若是想要完全灭绝魔物,就要国师大人舍身为祭,为天下万民求的百年太平。
事不关己时,旁人都会高高挂起不予理会,这回已经不能高高挂起了,因为事情关系着自身安危。
京城人人自危,一半人渴望国师能够牺牲自我换得他们的生机,另一半人又害怕国师不会舍身让大家都陷入绝境。
人性就是这样,若是身上只背负自己一个人的生死,遇到需要牺牲生命时,他或是会快意恩仇舍身取义图个潇潇洒洒痛痛快快。但是当他身上背负着父母妻子儿女的命运时,遇到生死决择之事,他多半会退缩。这即是人性温暖,也是人性弱点。
普通民众不过想一想就罢了,他们并不敢逼着国师舍身救他们,怕逼急了反而会坏事。
朝臣们就厚脸皮多了,他们无视了国师伤重虚弱的身体,直接在大朝上架火逼着国师舍身救世人。
文人一张嘴,上能将人棒到天宫,下能将人打入地狱,他就捧着逼着你站在道德最高点。你不是想做神祇么,神救世人,只要你肯牺牲,那我们就奉你为神。
只要我们不用受到魔头的侵扰,不用担心性命之忧,一切都好商量,说说你有什么愿望吧,只要我们能办到,一定给你满足。
立庙修祠?立!想立多少就立多少,我们还能免费给你写祭文。受万民香火祭祀?可以,人死了,可功德仍在,你救他们一命,受他们一点儿香火特别能说的过去。
国师表示他还要再想想。
满朝文武顿时急了,不能再想了,还想什么呀,火烧眉毛了都,再想一段时间,那邪魔就该冲破封锁了。
再说了,那魔窟就在京城附近,离京城还不到二百里,它要是出来了,京城就危了。
所以这事不能想,必须得速战速决。
君权时代,有什么是比圣旨更管用的呢,圣旨一出,国师是不想去也得去,他若不去,就是与天下人为敌,这天下再大,也没用他的立锥之地。
所以小皇帝用了十几年的召令,生平亲自书写盖玺的第一封圣旨就是,催着国师快点儿去死。
当然,要人家以一命救天下不能什么都不说,得告慰得表彰得歌颂,得封天下第一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高德,即使圣人再世都不能相提并论。
整整四千字的歌功颂德,写的小皇帝差点儿哭出来,一封圣旨的锦帛上可写不了那么多字,还是用天下最贵重的金丝锦帛裁成圣旨宽窄,绣娘们花了一整夜时间将圣旨的锦帛和金丝锦帛无缝对接后终于弄出了这天下第一长的圣旨。
事关社稷存亡万民生死,国师的牺牲不能悄无声息,于是小皇帝下令将圣旨内容传遍大梁的每个角落,让每个大梁人都知晓国师为他们做出的牺牲。
特令每郡都建一座神祠,用以祭祀国师。
这势头已经造的足足了,圣恩如此之厚,国师若是还有不满足,可就说不过去了。
看着要做的事情特别多,其实,三天时间,只够小皇帝下一封圣旨,别的事情,并不能在一朝一夕间办到,只能以后慢慢办完。
三天时间,国师只在第一天用了药之后睡了一个安稳觉,余下两天,他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害怕吗?
害怕的。
他不害怕死亡,而是害怕自己陷入生求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