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奉清问她。
捧着书卷的女子含眸看她,目光幽长深微,疏冷通透,又装着股子疯劲,对她反唇相讥:“你管得着吗?我是谁,你们这些人割破个手指就担心会死,会是真的关心我们吗?何必假惺惺作态,赶紧走了罢!”
“你……”奉清被她呛了一口气,抽回手指,不卑不亢答:“我问你,是出于礼貌,你过意揣测我也并无他法,而村里的人,你说我们的关心是真心也罢是假意也成,也并不干你事,你管这么多又是何事?”
“怎么不干我事?”那女子站起身来,枯瘦的手指捏住手中的书抬起向她摇了摇,宣布,“我叫顾芝兰,会是这里小学里的老师,我关心爱护他们轮得到你这个外乡人来说吗?”
“呵”,奉清笑了声,回呛她:“会是?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以后不会是这里的老师?而你才是外乡人。”
“你伶牙俐齿,强词夺理!”顾芝兰用枯瘦如柴的手拿起书卷傲慢又气恼地指着她:“你这种千金小姐,果然是极善口舌之辩,既然这么不服,不如来较量一下!”
“芝兰,你够了。”冷冷一声,池律一手修长指骨捏着手中矿泉水瓶,沉墨般的漆黑双眸直直看着她。
“你就这么护着她?”顾芝兰看他的眼神带了点不明不白的怒意,她怀揣了书卷,语气仍咄咄逼人,“你以前可没带过女人来,不是性冷淡不近女色吗,那现在面前这位又是谁啊?”她上上下下地扫了奉清一眼。
池律声音冷得如雪山碎冰,“她是我的妻子,轮得到你来教训?”双眸如鹰犀利阴鸷。
季秋也拉了拉她,示意她别太过。
顾芝兰听到这心下有点发怵,瘦骨嶙峋的脸上的愤恨变成了笑意,她颧骨很高,笑起来的时候门牙外凸,很显眼又很灿烂,虚假的灿烂,“哎呀,我不过是开玩笑嘛律哥,您大人有大量还会和我计较嘛?”
“这位姑娘确实年轻,心高气傲,我和她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就这样过去了,都没什么的。”她说着要去牵奉清的手。
池律撩了撩眼皮,侧身回挡过她的手,淡淡开口:“做正事。”
顾芝兰抬头看着他不明意味地笑,笑了会,唉声回:“好诶,池总。”
……
院中小孩被分为两派,零食和小玩意差不多分配完毕,顾芝兰便就着空地,水泥土地给他们上了一节英语课。
村中为数不多的能主事的人前来探望,看着顾芝兰的背影不住赞扬:“小兰是个好孩子,好学校的英语专业毕业的孩子,来这教书不拿工资吃喝也不好,都瘦成这个样子了,真的是辛苦她了啊,哎,我们这些人该怎么报答哦。”
奉清听到这,把她的事七七八八地了解了个大概,心底那种敌意和不屑也差不多没了。她讲课实在精彩,即使是很简单的单词她也能讲得趣味横生,甚至奉清觉得讲台就应该是她的舞台,她会成为那个舞台上最优秀的舞者。
一节课完毕,顾芝兰带着笑说了下课,院里的小孩拼命鼓掌,掌声回荡在这一方天地间,经久不衰。
顾芝兰绕过小院子走到他们跟前,骄傲地扬起头,对池律说:“让池总久等了呢。”
池律眼皮都没眨一下,声音又淡又凉薄,“不要说废话。”侧身和村里的主事商量,“现在去测量一下水质?”
顾芝兰梗着脖子把尴尬吞咽下去,弯弯唇,争先回答:“好啊,我带你们去。”她把矛头又指向了奉清,“千金小姐金贵得很怕是污了眼,受不得这委屈,不如别去了。”
“你……”奉清盯着她,这女人说话实在刻薄,似乎生来便不懂与人为善之理。
“她要去,”池律淡淡地看着她,声音冷得结了冰,“顾芝兰,你适可而止。”
闻声,顾芝兰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着牙齿,上下磨蹭得咯咯响,最后甩了甩衣袖,“哼”了声。
村中主事人见她这样也苦笑不得,这个小顾老师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容易对外人横眉冷对千夫指,颐气指使的,不近人情,不讨人喜欢。
“那,我们这就先去探探路。”主事率先走在前面。
五人便又折返出了村,沿更深处的密林走去,一路上总听得见溪水清晰的流淌声,但就是见不到水源,林中连鸟叫声都没有,一切都显得异样。
一条小路弯弯绕绕似乎永远走不到头,树木却越来越稀松,渐渐的那些树木颜色都变成了枯黄,枝叶干枯,掉了一地。奉清摸了摸树皮,这树,似乎是死了。
再往前走了百来米,蓦然出现了一块光秃秃的平地,碎石枯草杂乱无章地铺陈在上面,映着毒辣的烈日,一点生机也没有。
手心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池律示意她安心,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那块空地上,西北一隅,窥得见一个深而漆黑的矿洞,里面传来一股极大的硝性火药味,矿洞往下,是一条流淌着乌黑发油发亮的水的小溪,凑近一闻,极大的一股硫化物和黑火药的味道。
村中主事人刘老感叹:“当年为了炸出这口矿不知用了多少火药啊,还硬生生在这山脊处铲平了一块地,树木花草都被锯断,山脉也断了,我们这靠山吃饭的人地里都种不出庄稼,这才让平乐一年不如一年,越来越贫瘠萧瑟。”
顾芝兰看着这一切,眼里泛着泪,痛骂:“无良商人!仗着我们平乐在边境就来欺负我们,断了我们的水源,把水源污染了,让我们再也反抗不了他们,真是令人作呕,让人恶心得想吐!”
主事叹气:“也确实如此,那矿下不知道还埋着多少公斤的炸药,让这溪水经过这么多年的净化稀释也都还是黑中泛黄的,水流流动,让村里的地都坏掉了,庄稼长不出来,村里人都吃不饱饭,一代穷一代,造孽啊。”
奉清看到这一切,心底好像被掏空一片,她不知村中人是怎样熬过这样的生活的,可是心底还是会难受,难过。
“我们能再创造一条水井循环吗?”奉清忍不住问,“堵截住这被污染的水源,重新掘取地底深处的淡水,供大家饮用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