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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第1页）

第二天忙完了事情以后时间还很早，不过是刚过了晌午的时间。赤红霄拿着昨天碧纹给她的字帖摹本，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昨晚是多问了，她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去看沈婳伊的。

纠结了一阵之后她最终还是打算放弃，刚想转身回去时，碧纹就像是隔空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样，在通往内院的小道上居然神奇地摸到了她的位置，不由她分说地就把她塞进了内院。

待赤红霄硬着头皮被碧纹推到了沈婳伊的房间时，赤红霄明白木已成舟了。跑也跑不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拿着那本王羲之的字帖摹本上前去交代了缘由：

“夫……夫人，前阵子赤霄在内院附近的小路上捡到了这本书，想来应该是夫人不慎遗落的，今日……今日特来交还给夫人。”

“原来是这样啊，难为你想着，还特地送过来给我。”沈婳伊示意着旁边的碧纹接过了她手中的本子，两个人一时无言。

已经是晌午过后的时分，沈婳伊却还在床上躺着没有起身。她的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一副这几日都没睡好的模样，一脸憔悴。

前阵子还活色生香的美人突然间就这样憔悴了起来，让赤红霄心里一阵迷惑。她之前重伤初愈的时候还能坐起来握着她的手，今日却仿佛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了。

“夫人怎么了，是生病了吗？”赤红霄担忧地问。

沈婳伊顿了一顿，气氛一瞬间有些僵持。赤红霄见她眉头微蹙，似乎是在犹豫纠结着什么。她低头思忖了片刻，还是选择幽幽开口道：“这事儿我要是跟你说了，你能明白吗？”

沈婳伊趟在床上抬眼看着她，那双仿佛含着清澈泉水的双眼似乎被搅翻了，水光凌乱，闪烁之中似有泪光在翻涌着。她看四下除了碧纹以外再无旁人，便把锦被往下移了些。她伸出苍白的手掀开了自己衬衣的衣领，只见她光滑的脖颈与肩膀处，遍布着杂乱无章的吻痕和咬痕。这些痕迹在她白净的肌肤上刺目非常。它们嚣张肆虐着，仿佛要顺着她的肌肤往里钻，狠狠地要攥住她的脖颈。

沈婳伊整个人似乎都在痛苦地颤抖着，这些咬痕与吻痕随着她呼吸的起伏似乎都在一瞬间鲜活了起来，配着她痛苦的模样，在张牙舞爪地吮吸她的血肉。

赤红霄被这场面吓了一跳。碧纹连忙上前去给沈婳伊盖好了被子，嘴里念叨着：“夫人，这两天上了药，伤痕已经浅了很多了，再过几天就会看不见了。夫人也别记挂在心上了，省得给赤霄姑娘看见了笑话。”

这言外之意似乎都是一种暗示，暗示着这样的伤痕其实不是一种痛楚，只是种羞于启齿的忘情的爱抚，就算遇到了也不应该说出口。赤红霄熟悉这些伤痕，因为她之前也这样体会过。她明白赵万熠一旦心里有了难以压制的情绪时，就会在别人的身上宣泄自己的欲望，直恨不得要吞下对方的血肉。

他每次这样对自己的时候，都是因为他的心里有怨气。当他看着沈婳伊和赵万驷大婚时，当他看见他们两个有琴瑟和谐的画面时，他心里的情绪就会无法压抑，而她又碰巧离他最近，所以她能够知道。只是让赤红霄没有想到的是，哪怕是面对娇弱的沈婳伊他也舍得，他明明已经把她栓在了身边。看着美人吃痛颤抖的模样，赤红霄只能忍下心里的苦楚，软言安慰着：“夫人不要太过伤心了，赤霄明白，夫人的苦处。”

“你也体会过吗？”沈婳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伸出手好像想查证她说的话。赤红霄握着她的手宽慰着：“过几天那些伤痕就都会消失的，夫人。”

沈婳伊似乎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握着她的手只是自顾自抽泣起来：“但那个时候，你得有多疼啊……”

沈婳伊的话仿佛在赤红霄的心里刺了一记软剑，把她已经尘封的所有旧事和心底里的温柔全都挑了起来。从来没有人会问她疼还是不疼，就连跟她最亲近的赵万熠也从不曾问过。她的痛苦是嚼碎在黑夜中说不得的伤疤，一提就会剜出血肉。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拆毁的水坝一般，塌陷得片砖不留。那些情绪冲破了堤坝铺天盖地地把她淹没，让她的眼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水光。

“他这样对你的时候，你没有怪他吗？”沈婳伊接着问。

而赤红霄只想把这个剜得她心头滴血的话题绕开，口中随意敷衍着：“赤霄为什么要责怪主人，是主人一手栽培了赤霄到现在，他是赤霄命中的贵人。”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说？”沈婳伊吃惊地看着她。

碧纹看着二人越说越不对劲起来，忙打岔道：“夫人就别再气掌门了。掌门心里后悔着呢，第二天就吩咐下人把后花园再整改整改，要在那水池上搭一个戏台子，还要请戏班子来给夫人解闷呢。还有送进来的那些新的珠宝首饰，还有那些书……”

“算了，你们都不懂，不必再说了，我不想听。”沈婳伊打断了碧纹的喋喋不休，转过身去不再看床边的二人。

看沈婳伊依旧寡寡欲欢，碧纹给赤红霄使了一个颜色，分明是在示意她顺着她的意思也说几句宽慰的话。赤红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碧纹方才所说的那些单拿任何一件出来就可以把她说动，但却说服不了床上的沈婳伊。

她脑子里又忽然浮现起沈婳伊之前脸上那痛苦的神色，想起赵万熠多年前回答她为什么不去靠近沈婳伊的那句话。这些让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夫人，你是不是还觉得掌门很吓人啊？”

赤红霄没有注意到沈婳伊在锦被中猛地颤抖了一下，还以为她仍是在啜泣吃痛，只能继续安慰道：“夫人也莫怪掌门了，掌门这几日除了要搭戏台子，新添的那些侍卫还都是掌门身边培养了多年的……”

“出去！我不想听！”沈婳伊捂住耳朵几乎是尖叫了起来，赤红霄从没见过她发出那样尖锐大声的动静。二人都吃了闭门羹，只能悻悻地退出房门外。

碧纹退出去刚关上了门，赤红霄就赶忙拉着她问道：“前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掌门是不是对夫人不好了，让夫人伤成那样。”

“唉，我哪儿知道他们这方面的事，估计是前天晚上起了什么口角，互相折腾对方呢。”

“互相折腾？”

“可不是，你别看夫人身上青一片红一片的就觉得是掌门过分，”碧纹贴着她的耳根悄悄地说，“夫人下手也不轻啊，你就只看见掌门脖子上那个咬痕。第二天清早我进去服侍的时候，你不知道掌门……掌门的手臂和后背上全是夫人给他抓的抓痕，还有用牙咬的呢，只是衣服遮起来你都看不见罢了。夫人从小在闺中娇生惯养的，自然是吃不起这么些苦，那掌门浑身是伤还没说话呢。第二天不但没有斥责夫人一句，还提前替她把药都上好了，嘱咐我轻声一些，不要打扰夫人继续睡呢。”

这毕竟是极私密的闺房之话，听得赤红霄直接面红耳赤起来。

“所以说，只是他们两个人在闹？”

“对啊，所以我才说没什么打紧的。夫人第二天理都不理掌门一眼，掌门可是心疼坏了，你都不知道后面花多大功夫哄的。”碧纹说到这里就忍俊不禁起来。

赤红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们经常这样吗？”

“没有经常这样呀，就前天晚上闹得大了些，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了。掌门往日里心疼夫人得打紧，哪儿舍得这样的。夫人这回还给他抓成那样，他都没说一句话。”

赤红霄心里的忐忑不安终于还是被碧纹的几番话给说服了。她安下心来的同时心里又难免控制不住迸发出酸意。她被沈婳伊痛苦的模样所迷惑，以为她遭受了多么令人窒息的折磨，为此刚刚一直都惴惴不安。但没想到仔细说来是这样的事情。

她至少还有底气敢咬他，不仅咬他还要抓他。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主人被一个女人折腾得浑身是伤的模样，在她的印象中向来都只有他去伤害报复别人的。而他顶着那一身的抓痕和牙印第二天非但不气恼，还得百般地哄她开心。

至少她就不敢这样，如果她像沈婳伊那样去对待赵万熠，她估计只能体会到记忆中他们初遇时那烙铁的滋味。沈婳伊毕竟是沈婳伊，娇小姐哪怕吃了那么一点苦也会被人百般的疼爱。她不但能理所当然地滋养在那份爱里，还可以随时把她的不开心挂在脸上，小脾气小任性。而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包括那份深沉的痛意都永远只能埋在心里。

她说过她不懂她，但她就能懂她吗。那样养尊处优被疼爱到大的人又怎么会明白的她的世界。赤红霄的心里突然就不知什么时候滋生了浓烈的妒意，这份妒意在她的心里燃起了诡异的火苗，她感觉她被这份火苗燃烧得面目可憎了。

她心下不畅快，甩开喋喋不休的碧纹，一个人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里，独自去消解尽心中肆意燃烧的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