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赤红霄的双眼再次睁开时,她抬眼看见了一片陌生的景象。那是暖黄色绣着精秀花蝶的床幔,明晃晃地映入了她的眼睛,这样巧致的东西并不是她房里的,这不是她的床铺。她扭头望向床边,发现一脸病容的沈婳伊只披了件外衣,恹恹地坐在她刚刚的位置看着她。赤红霄吓了一大跳,惊得她下意识想从床上蹦起来,但此刻身体却沉重地不听她的使唤。
见她醒来,沈婳伊面露喜色道:“你总算醒了。刚刚你晕倒了,吓了我们一跳。我赶忙让碧纹去请大夫了,大夫说是你这几日刚好来了月子,还连续在水牢里泡了几天,身体受寒严重,体力不支才晕了过去。你快好好养着吧,掌门真是太不懂分寸了,就算是铁打的女人,来了月信在寒水里泡了几天,身子也扛不住啊。”
赤红霄并没有在乎她说了什么,使尽全身的劲儿只想从床上挣扎起来:“这是夫人的卧房,赤霄不能越矩躺在这里,夫人放赤霄回去吧。”
沈婳伊赶忙伸出手按住了她身上的锦被,并不想让她起身:“你现在下床都费劲呢,怎么回自己的房间。你救了我,自然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让你在我的床上休息几天又算什么。反正青刀门多的是空房,大不了我回原本的房间里住。我跟碧纹先收拾东西回原本的房间里,再派几个人留下来照顾你。”
看到赤红霄依旧挣扎着想要逃离的模样,沈婳伊莞尔一笑,特地补上了一句:“你不用担心,这一切我都会跟掌门打招呼。有我在,他这几日不敢为难你。”
沈婳伊温柔的声音里又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赤红霄身体疲软,挣扎了一番发现无果,也只能安分了下来,躺在床上虚弱地喘着气。她刚刚清醒的意识被这样折腾完之后又开始昏沉起来,没过一会儿眼皮就又止不住地打起架来,在强迫她放弃抵抗。
见赤红霄一脸倦意,似乎已经又睡了过去,沈婳伊的面色也逐渐冷了下来。碧纹扶着她离开座位,她冰冷下来的面容在透过窗框的阳光里似乎如寒冰一样散发着冷气,一瞬间让人不想靠近。赤红霄在一片意识的混沌中,似乎听见她轻轻冷冷地说了一句:“他贯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对任何人都是这样,连救了我的人也不放过。”
这句话似乎前言不搭后语,赤红霄总觉得是自己听差了。但是她动不了,怎么努力也动不了,只能在徒劳的挣扎中沉沉睡去。
这几日似乎确实如沈婳伊所说,赵万熠并没有来过,也没有派人给她带任何的消息。沈婳伊给她留下的侍女让她十分的不习惯,她从来就不是如她那样的被人伺候的命。那些往日在她眼中叽叽喳喳的侍女如今围在她旁边,就仿佛是在她身边放了一堆闹人的鸟雀。舒适的卧房和顺从的侍女,赤红霄好像跌进了一个从来都不属于她的世界,周边全是梦幻泡影。她无所适从得几乎想要尖叫,每天都想快些好起来从这里逃出去。
这几日只有碧纹会每天在快傍晚的时候过来查看一下她的情况。在床上躺了三日之后,赤红霄觉得自己的身体总算是能动了,赶忙就下了床,正好碰见了前来看她的碧纹。
休息了这么多天,见身体总算恢复到离开沈婳伊的屋子了,赤红霄觉得自己怎么也得给赵万熠交代一声,省得他又觉得她不知道礼数。碧纹知道了她的意思,也直接爽快地说道:“掌门现在在夫人那里呢,你既然要去找他,不如就随我来吧。”
赤红霄硬着头皮想跑,但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拒绝,索性就放弃了挣扎,乖乖地跟着跟着碧纹走到了赵万熠原本的房间。赵万熠之前说过会永远在那件屋子里留扇窗户给她,但这几日,沈婳伊依旧占领了那片空间,而她却居然住进了沈婳伊的房间里。
这世上的所有一切似乎都会掺着这样一丝意想不到的荒诞。
还未靠近那屋子的房门,赤红霄和碧纹就已经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沈婳伊激动尖细的声音:“你又想干什么,她才休息了几日啊,你就急着去找她,你就那么等不了这么几日?那天一时冲动把她关进水牢里,被我不经你同意放了出来,你生气了?不止要在我这儿甩脸子还得在她那儿放个话,你赵掌门的面子才挂得住?”
“你不说话?好啊,我知道了。你是想你那个小情人了,前阵子把她关进水牢你后悔了,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给人家道歉,这几日都等不了。这几日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咳……咳咳……你还急着跟人家再续前缘呢,我看你的心里也是没有我了。你们男人家自古以来都是捡了这个看着那个的,我也知道你寻思什么了。馥秋,馥秋!”
那里头的声音突然又大了起来,“快收拾行李,把我的行李都收拾出来,我今晚就走,回精绝帮去。”
“你不要碰我!我早点走,才能不拦着你跟你那个小情人卿卿我我呢。我咳成这样这几日是惹得你心烦了,想必你也看腻了,我也省得自讨没趣……咳咳咳……”
“夫人……夫人……”
碧纹看里头正吵闹着,讪在门口不敢立刻进去。她在门外轻轻叫了几声,见里头的声音逐渐没有了,也把心一横,索性就直接推开了门进去。
屋里头的二人显然是没有听到屋外的动静,看见碧纹直接推了门进来都吃了一惊。赤红霄也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她看见赵万熠像搂着一只猫儿一样把沈婳伊搂在怀里,沈婳伊在他的怀里扑腾着,但却没能挣脱他的怀抱,他低下头明显是想亲吻她,但却因为碧纹的闯入停了下来。屋内屋外的几个人都一瞬间僵在了原地,四处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困窘。
赵万熠脸上没能立刻收敛褪去的笑意被赤红霄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那个画面似乎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她从没见赵万熠那样纯粹地笑过,往日里不管是他怎样的笑容,似乎都掺杂着一些深沉和难以捉摸。她以为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他总要留一些她不能看透的情绪来伪装自己,这仿佛是他的习惯。但现在他的习惯似乎并没有一个定论,她还不知道他的很多事情,尤其是他在沈婳伊面前的时候。
想到这里,赤红霄的心里就抽痛了起来,一股浓烈的酸意前所未有地占领了她的心扉,挡住了她心里其他的声音。
这份窘迫的局面被沈婳伊最先打破,她顺势推开了赵万熠的怀抱,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小情人来了,正合了你的心意。你也是,怎么才过了三天就下床了,身子休息好了吗?”
最后一句话是她看着她说的。还不等赤红霄回话,赵万熠就到沈婳伊身边再次揽住了她,含着笑意道:“你不是说把新屋子让给她是看她病得太重,心里其实很不服气吗,你还巴不得想早点回去。如今她都回来了,你怎么还关心起她来了。”
沈婳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服气?也没你当初把人关进水牢里狠心,馥秋!行李都收拾好没有,我今晚就要回去。”
看着沈婳伊又要闹起来,赵万熠回过头轻轻地对她说了一句:“下去吧,有事明日再说。”他在她面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疏离。赤红霄抬起头,看见被他揽在怀里的沈婳伊仍在嗔怪赌气地锤着他的胸口。他顺势把她的两手一抓,随即就把她摁在了自己胸前。这一幕仿佛戏曲故事里才会有的夫妻恩爱的模样扎得她的心口一阵滴血,她赶忙行了个礼,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
在赤红霄慌忙退出去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在离开之前仍是不争气地往屋子里撇了最后一眼。她看见沈婳伊上一秒在赵万熠的怀里还似是娇嗔一般的推搡着他,下一秒就不自觉地别过脸,在赵万熠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了一个极度痛苦的表情。
赤红霄惊讶地瞪大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那极度痛苦的神情在很短的一瞬间就消失了,赵万熠又别过了她的脸,屋内仍旧是一副情意绵绵的画面。
沈婳伊那痛苦万状的表情把她的心一下子都搅乱了。她方才的醋意、方才的痛苦,都像是被她击碎的瓦罐,那瓦罐顷刻间碎不成形,只在原地留下一片狼藉。她无法解释这一切。
赤红霄开口想问,却也不知道能够问谁。屋内明明仍是一片郎情妾意,烛光明亮地把一切都映照出一片黄澄澄的暖意,显得她刚才撇见的那一幕更像是虚幻了。她最终只能噤声,心里带着万分的惊异与困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