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崖山后人。”沈书想了想,“昨夜我们走后,戴沣的人便去找这高僧,发现他已经死了……”还是不太对,“如果僧人死了,戴沣的手下回去复命即可,何必还要放火?如果这把火是他自己放的……”
“那就对了。”纪逐鸢肯定地点头,“只要仵作验过,应该就能知道起火时他死没死。”
“哪儿还有衙门管这等小事,恐怕现在尸体已经找不见了。”沈书道,“这些迹象表明,戴沣希望我们杀了妥懽帖睦尔,他今日约了爱猷识理达腊见面,恐怕另有计划。也许正是为控制京城做准备。从离开戴沣的住处,我们应该就被盯上了。到赌坊的路上,还是你我太大意。”而因为爱猷识理达腊骤然出现,离开赌坊后纪逐鸢便谨慎多了。
“洪修根本不在意谁做皇帝,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当年执行任务被炸伤报仇。”
沈书嗯了声,不仅如此,那他和穆华林是结义兄弟,过去应该还发生过许多事。
“他和穆玄苍、穆华林两个人,想事情做事情的方式完全不同。不能以常理去判断。”既然解决不了,沈书决定把洪修先放在一边。
这一趟进宫,妥懽帖睦尔定下明日一早沈书和纪逐鸢就从大都出发,带着传国玉玺北上察罕脑儿。
纪逐鸢只稍作休息,便去招来白九,沈书将白九托付给林丕,当即便带上印信去淇露坊支银子。时隔多日,淇露坊的掌柜早按照市价备下足额的银铤。
欠账落的是沈书的私印,交办完事再回到驿站时,天已经都黑了。
一盏摇摇欲坠的灯笼挂在屋檐下,昏黄的灯笼连地面都照不清。
纪逐鸢自己先下马,等沈书下马后,牵着俩人的马从侧边给马进的门去拴马了。沈书不等他,自己先一步入内。
门前的小马扎上坐着个人。
“等多久了?”沈书笑迎了上去。
李维昌起身掸了掸袍襟,不甚在意,摆了摆手。
等到纪逐鸢过来,沈书又拿钱给他出去买点酒菜回来。
纪逐鸢出门后,李维昌嘿嘿一笑:“你哥的钱都归你管?”
沈书收起钞钱,大都还认交钞,这些烂纸放眼全天下也没几个地儿能花出去,到大都略微能派得上用场。
“他有什么钱?还不得我养。”沈书道。
李维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硬生生咽了下去。
“唔,人不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李维昌若有所思地朝门外看了一眼。
这时是五月,庭院里虫叫声杂乱无章,偶尔有流萤点,在花草之中闪烁。这院子统共住了沈书和纪逐鸢俩人,今天回来沈书才叫人给李维昌就近收拾出来一间房。
李维昌不说话,沈书也没有说话。这一天下来,沈书觉得很累。从来到大都,就好像进了一个梦一般的花花世界,这里的风土人情,花草树木,街坊布局,甚至空气里的气味都同江南不同。
最明显的便是,没有遍布全城的水网,要不就是穿城而过的运河,河上没有吴侬软语悠扬婉转的琴曲相和。
哪怕到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一早一晚也还称得上凉爽。
“我祖父年轻的时候,被征到大都修缮佛寺,后来再也没有回家。”夜幕沉沉,沈书目光所及,不过是从门里透出的光能照见的那点方寸之地。
“别惦记了,家人若失散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你祖父后来又娶了个媳妇,如今儿孙满堂也未可知。”李维昌砸了咂嘴,他眼珠转来转去,忍不住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沈书对大都全部的憧憬,都是基于是什么样的地方让他祖父去了就不想回家。虽然他也隐隐怀疑过,祖父早已经不在人世。
“他是我家里唯一一个行万里路的人。”沈书笑了笑,“小时候我觉得,凭我的一双脚,活一辈子,大概也就是在我家门前的阡陌小巷里打转。从来没想过我也有到大都来的一天。”
大败金人的蒙古人,以同样的铁蹄踏平赵家江山,崖山一夜十万余人葬身大海。之后这些外族,便不再离开,他们占据了辽阔的北地,数十年后,贫极江南,富夸塞北。
源源不断的粮食、丝绸、瓷器、茶叶供养整个北地。但当沈书真的来到大都,大都却实在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