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斗的伤看起来重,但远不到致命的程度。不等沈书问,纪逐鸢说了下去:“他身边少了几个人,发现刘斗死后,我和林丕清点了船上所有人员。少了四个,是他从庆元带来的水手。这趟漕粮十分重要,经不起闪失,连赵鸣的名字也都记在名册上。那四个人极有可能是赵鸣一伙的,但不能确认,只能说刘斗自作孽。不过这样一来,就无法摸出赵鸣那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不是康里布达,应该也不是穆玄苍,他现在自顾不暇。洪修……”沈书拒绝着这个名字,心里先已否认一大半。洪修把戴沣派去大都后,一直在增强与皇太子一派的联系,他的重心在北移,洪修的敌人是穆华林,他对江南各派农民军兴趣本就不大,还曾支持过张士诚。直觉上沈书也觉得不是洪修,也图娜在陈友谅的军中,率领胡坊各族支持他,赵鸣是汉人,昨夜纪逐鸢交手的人也多是汉人,似乎也不是也图娜。
“还不能排除,偷袭的人武功不够强,不是胡族,也可能是陈友谅的部下。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却可能是也图娜。”纪逐鸢道,“徐寿辉?”旋即他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徐寿辉如今完全处于陈友谅的挟制下,已经不可能派出人来打劫。
“林丕呢?”沈书示意纪逐鸢把他的衣服拿来。
纪逐鸢替沈书穿戴整齐,一只手从沈书的脖子里理出他的头发,替他抚平衣襟,双手环住沈书的腰,系上腰带。
“在外面,现在要见?”
得到沈书点头,纪逐鸢出去叫人。
两日里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早上沈书回到船上时,林丕还勉强能挤出些笑,此时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吧唧。
“我实在是,不想干了。”林丕整个人瘫在椅子里,苦笑连连。无人时林丕不在沈书面前端架子了,原就是因为刘斗在,林丕作出的许多腔调正是因为有外人的缘故。
“船上都知道刘斗死了?”船上七成水手,是刘斗从庆元带来的,余下的三成中,一成是各类杂吏或者文官,负责盘点,一成是纪逐鸢带来的士兵。
“还不知道。”
算你还有点脑子。沈书急着见林丕,正是为了确定这事。林丕既知道暂时不发丧,刘斗遇刺瞒不住,在场的人太多,但具体伤得怎么样,却只有亲近侍奉的人才知道。
“千户。”沈书扬声道。
守在门外的纪逐鸢立刻按剑入内。
林丕瞬间把身子坐直。
沈书朝纪逐鸢道:“把郎中的房间挪到刘斗房间左右,让士兵把守,三楼不许人随意走动。”
纪逐鸢领命就去办。
“那两个郎中口风很严,应该不会胡说,以防万一。”
林丕鼻翼翕张,眼神惊疑不定,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方国珍派来的押粮官死了,沈书竟这么快就能作出决定,似乎刘斗之死并非什么塌天大祸。林丕随之也没那么害怕了。
“船要立刻上路,不要多等,大都等不起。粮食还剩多少?”
“十一万石。”林丕只觉肉痛,说话也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伙人从船离开嘉兴就盯上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所以立刻启航,离开内河,入海便不容易遭到毛贼偷袭,就算抢走也不好运。反而是在河道里,这一带水上多岛屿苇荡,敌人方便隐蔽。在岸边停留一日已经不妥,也容易有人趁乱离船。现在就让船队启航,不能再等了。”沈书道。
林丕踌躇道:“被劫走的粮食太多,我的本意是想让人沿着江边上下搜索两日再走……”
“林大人!”沈书厉色道,“如果你是盗贼,要劫给朝廷的贡粮,岂会不作万全的打算?刺杀刘斗的刺客,被我严加审问,说出了实情。”
“他没有被杀?”林丕惊得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人在何处?”
“趁乱被同党劫走了。那刺客叫赵鸣,赫然就在刘斗带上船的人当中,有名册可查。”
林丕张大了嘴,许久方从喉中挤出一句话:“他竟这么,明目张胆。”
“方国珍是做什么起家的?”沈书道,“要论这几家里头,他的部众是最不讲章法的。而方国珍本人,首鼠两端,重利轻义,行事全为保全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