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鸣紧张地吞咽口水,这一夜他已经死过去又活过来,而且他冥冥中抓住了一丝希望,他好像不用死了。
“凿船,再让水鬼将粮袋捞上去,这是朝廷的漕粮,封袋内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会有失。”赵鸣道,“我的任务是刺伤刘斗,他会假装昏迷。”
纪逐鸢冷嗤一声:“你不怕死?”
“他答应偷偷放走我。”赵鸣道,“我命如草芥,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本无分别。来之前我想过,死便死了,这批粮能够弟兄们支撑一段时日,横竖每天都有人饿死。”
沈书看赵鸣的样子不像挨过饿,不是多谈的时候。
就在沈书一筹莫展时,尖锐的哨响刺破夜空。
纪逐鸢眼底一亮,他二人惊喜对视,纪逐鸢将沈书按回地板上坐好。
不等纪逐鸢开口,沈书已经起身,毫不犹豫地看着纪逐鸢说:“我也去,你去召集部下,我去找灯,放小船入江。”
火铳响了一声,外面乱糟糟的一片,纪逐鸢只想把沈书带在身边,然而必须有人去接应李维昌。这件事原应由纪逐鸢做,船上突如其来的这帮人,让纪逐鸢只能去带兵杀敌。
于是沈书与纪逐鸢分头行动,灯是早备好的,灯罩十分牢固。两名兵士护送沈书坐小船离开,天空里闪烁的亮光如同白色的细长尾巴,不凝神看根本留意不到。
“那边!”沈书手指东南方,他已经看到芦苇荡中隐藏的点点灯火。
李维昌站在船上,抛出绳索,沈书船上的兵士接住,有力的双手作为舵盘,绷紧粗糙的麻绳。
那兵士膂力惊人,泰山一般镇在沈书的面前。
船靠近后,李维昌手执明灯,他的手下在两艘船间搭了木板,李维昌跳到沈书的船上。
“你们去那边等我。”沈书吩咐兵士。
船上只剩下沈书与李维昌二人,李维昌亲自操桨,将船摇进附近的苇荡内。
“有另外一伙人攻船,带了不少水鬼,你的人能不能在水里作战?”沈书直奔主题。
李维昌:“都是熟谙水性的。”
“有多少人?”
“两百多,有二十艘船,这边六艘,其他的分散隐藏在附近。你不是让我只劫五艘船?”李维昌的船是走内河的小船,不能同沙船相提并论。
“先让你的人能下水的都下水,那边光亮处能看见?”
“我知道,就是你们的船队。那我先去。”李维昌一听有水鬼,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沈书松了口气,待李维昌带人离开后,同兵士们在船上坐着。两个兵士十分安静,沈书这时方觉得左臂有点痛,他低头一看,裹在手臂上的白布已经完全被血浸透,只是他感觉不出在流血,他用手指碰了碰布条,布条表面已经凝固,血想必是止住了。
刘斗同人合谋要劫这一批粮,是劫去庆元献给方国珍,还是……
沈书突然抬头。他想起来一件事,那日巡视粮仓,刘斗欲言又止,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那赵鸣必是刘斗新近认识的所谓文丞相逃亡时身边侠士的后代组成的江湖势力当中的手下,那不就是暗门吗?李维昌是暗门的,康里布达也是,连沈书自己也被叫一声“少主”,暗门背后真正的主人是大元朝廷,这批粮是拯救大都百姓的漕粮。
自然,朝廷打的主意不是要分给百姓。这也是沈书让李维昌来抢的原因,他要让李维昌抢五艘船,计四万余石粮食,分别从水陆打散了低价贩进大都。各个关节上的米商,则由陈迪去联络,更借调了卫家往来南北的车马。
这件事要静悄悄地做,只能让商贾去做,这样才能不惊动应天府。远水难救近火,况且处处都有农民军要养自己的军队,哪怕是四万余石粮食,也是值得争抢的肥肉。
而到了京城,若要问责,沈书手里有穆华林的密信,他可以面见皇帝。而沈书心中正有一条大胆的计划,他藏在心里谁也没说,如果成事,那便再也没人能来问罪。
正在这时,舢板一下颠簸。
“船下有人!”一个兵士大叫。
此时已经来不及,水从脚底漫上来。沈书是会游泳的,然而骤然逼近的杀气令他浑身汗毛倒竖,沈书从背上取下弓,搭上箭。
一团水花迸起。
而水拍在木板上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谁也料想不到,沈书突然转身。
船侧倾向一方,沈书脚步移动,从船板跃上船舷,他虚起一只眼睛,对准波浪中心。
这一箭射出,水中漫延开一团黑雾。
已经入水的两名兵士,在水里同人艰难缠斗。
水浸没沈书的膝盖,他站在正在下沉的船上,搭射第二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