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东西。”纪逐鸢不再说话,等到沈书吃完一碗鱼皮饺,还剩下半碗汤喝不下去了,他给沈书擦了擦嘴,才说,“王巍清也去,他跟林丕,我跟着你。不信你等着。”
“突然这么放心了。”转念一想,周仁的态度一直在变化,应该是这批漕粮对大都十分要紧,在周仁的眼里,沈书的所作所为,背后有穆华林的影子。无论这批粮什么时候到,只要能到,不管有多少,只要是有,对大都便是好事。那沈书就断不可能在里头坏事。
“管他呢。”
沈书不觉笑了。
纪逐鸢收拾碗筷拿到外面。
沈书吃得有点撑着了,便站起身活动,来回在屋里踱步。出外看时,纪逐鸢不在,淡淡一层薄光洒在庭院中,有微风轻轻吹动,草木的影子安静地垂落在地上。
寒意冻得沈书一个哆嗦,他心里仿佛被什么揪了一把。
“快进去,别冻着。”
沈书茫然地看纪逐鸢一眼,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夜里沈书睡得不踏实,翌日起来便叫人去问康里布达有没有李维昌的消息。晌午刚过,周仁家里来人,沈书到了周仁家,一切果如纪逐鸢昨晚说的。
周仁放下书卷,瞥他一眼:“你哥已告诉你了?”
沈书昨夜睡得不好,有点走神,抿了抿嘴,低下头恭敬答道:“还是在等周叔的话。”
周仁笑了起来,喝口茶,正色道:“换谁去都不能让我省心吶,将来林丕要为你搭手,走一趟也好熟悉熟悉。朱暹对你哥……”
沈书抬头看了一眼周仁,心中一跳。
“他还是跟着你,你放心,我也放心。”周仁垂下眼,不再看沈书,又交代了一些漕运上的事。一下午,周仁的客人络绎不绝,他不时离开,单独将沈书留在书房。
最后一次回来,天都已经黑了,索性留沈书在他家吃饭,最后是孔管家打着灯笼给沈书照路,一直将他送上马车。
竹影飘落在窗格上。
“问你什么了?”翻书的声音刷刷的响,周仁对着烛光,从册子里拈出灰白色的一根头发,顺手拿起另一本。
“看起来他有些犯困,什么也没问,眼神也发呆,路上还滑了一脚。”管家答道。
周仁接连从他桌上摊开的几沓册子和书信里取出头发、树叶,放在一边,听完管家的话,周仁摆摆手,让他先出去。
“老爷,朱将军久候多时了……”
“跟他说我马上过去。”周仁听见关门声,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书房,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些零乱的小物上,静坐时宛如一尊雕像,许久,他吁了口气,拧了一把冰冷的帕子盖在脸上,以手摸自己的下巴,从木架上取了一把小梳子,篦了两下胡须,一振双袖,吹灭书房的蜡烛,走了出去。
一月中旬,大都传来消息,原是在大都的戴沣捎给暗门,康里布达拿到后,转给的沈书。
灯烛照着沈书的手指有点发抖。
“怎么了?”纪逐鸢拿过信去看。
信里主要讲一个事,左丞相太平已然失势,虽尚未除左丞相之职,但皇太子在朝中一顿发作,让监察御史弹劾中书左丞成遵、参知政事赵中,告他二人有贪墨之罪,已被杖杀。戴沣在信中说,此二人与左丞相交好,在朝堂上对太平多有助力,皇太子使人诬告,实则是在敲山震虎。而太平又称病不出,戴沣花了点钱在京中打通关节,得到的消息是太平确实卧病在床,身体不好。
洪修站的是太子的边,从东宫舍人传出的消息则说太平的左丞相做不长了,高丽皇后母子正在考虑将他打发离开京城,打发到哪里尚未议定。
“大都越乱,对我们是好事。”纪逐鸢看了一眼康里布达。
“烧吧。”康里布达淡道,黑色斗篷边衬得他的脸雪白一片,“一下没了三个好官,大都穷困交加。”他眉心浅浅皱着,显然也有点担心胡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