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纪逐鸢没听他说话,以为沈书睡着了,便用一只手贴着沈书的脸,将他朝自己膝盖的方向挪一点。
沈书压根没睡着,耳朵红得不行,只能硬撑着假装睡得迷迷糊糊,顺势移开。他听见纪逐鸢放松地长出一口气,想要克制自己不出汗,耳朵却发烫起来。纪逐鸢的手指就在他的耳廓上,却没有移动,沈书心中不断打鼓,生怕纪逐鸢看出什么来。
这么一路紧张地等到马车停下,纪逐鸢抱起沈书,回家便把人放到榻上去,替他脱了鞋子盖被子。
听见关门声时,沈书这才睁开眼睛,门外人影走远,沈书吁了口气,连忙在被子上把脸上和脖子的汗水都擦了擦。等到纪逐鸢打水回来时,沈书真的已经睡着了,纪逐鸢便坐在榻畔,轻手轻脚给沈书擦脸,掀开被子擦脚。
二十岁的沈书已经完全长开,手脚修长,唯独他的一双脚,竟比纪逐鸢小一圈,纪逐鸢用手握了握,脸上发烧,连忙把被子扯过来将沈书捂严实。
眨眼就是除夕,吕珍镇守绍兴,隆平城内张灯结彩,颇有应天府的气象。
下午,纪逐鸢牵着沈书到城里逛,买了不少彩纸、彩灯,沈书还想买几匹好布。
快被红纸堆过脸去的赵林从纸后面探出头来说:“少爷咱们的新衣服不是已经叫做了?”
“你一年就穿一身衣服?”
史旭拿肩膀朝赵林一撞,红纸掉了一地,赵林啊的一声大叫,顾不上收拾地上的纸,对着史旭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沈书哈哈笑了会,不管他们,跟纪逐鸢到铺子里去挑料子。掌柜认识沈书,忙把人引去后院。
康里布达早已经在等,赵林和史旭两个留在铺子里喝茶吃点心,沈书和纪逐鸢则从铺子侧门坐车离开。
“穆玄苍回来了。”康里布达说,“我已叫人带他过去见韩林儿,对了,他被人刺瞎了一只眼。”
沈书瞳仁紧缩,喘息数声。
纪逐鸢伸手握住沈书的手,摸到他的手心有汗,正要开口询问时,沈书先一步已在问康里布达:“给他找大夫了吗?”
“他说不用。”康里布达看着沈书。
“怎么?”
康里布达:“穆玄苍身手不弱,能伤到他的人不多,他现在孤身一人,又和韩林儿分开了,怎么会被人盯上?据我所知,洪修派戴沣到大都之后,注意力已不在穆玄苍身上。暗门一心只想上皇太子的船,根本顾不上内斗。”
“等见到穆玄苍的人,我问问他。”听到穆玄苍瞎了一只眼睛,沈书心中剧震,不禁想起当初穆玄苍泅渡大江,从穆华林的手下死里逃生,硬生生掰下嘴里的金牙好叫人去为他请大夫。这一次,他又是付出了什么代价虎口脱险?
可这一切究竟为什么?
难道就为了虚无缥缈的复宋?
纪逐鸢紧握了一下沈书的手。
对上纪逐鸢的视线,沈书勉强挤出一丝表示无事的笑,他的眉头始终紧拧着没有松开,马车车轮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越来越响,就像要撑破鼓膜一般让沈书的头都痛了起来。
康里布达犹豫再三,还是说:“他似乎不想多说,你可以试试。”
“今天回来的?”
“早上来找的我,我的手下带他过去后,回来禀报说他刚到地方,里面就传出来哭声,许久才停。我吩咐过让他们不要贸然打扰,他们待了一会,没见到什么异样,就回来了。”康里布达看一眼纪逐鸢,想了想,又道,“哈赛因已经到杭州了,我让他带去的信鹞往后可以作为传书之用。”
“唔。”沈书心事重重,过年的喜庆顿时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