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不断有水滴朝檐下的小渠中滚落,听起来像下雨,沈书在纪逐鸢怀里翻了个身,把头埋在纪逐鸢的脖子里。
“明天还走吗?”昨天睡多了,沈书已经毫无困意,现在还有点回味。入冬以来,他和纪逐鸢各忙各的,各自心里都装着事,就算晚上睡觉,也少有踏实的时候,更别说这么酣畅淋漓地来一场。这事儿虽羞于承认,沈书的体会却是,每当彻底沉浸其中,他就可以把什么都忘了,暂且不去想天下大势、百姓疾苦。
现在沈书也比过去想得开了,再怎么着急,以一人之力,能做的事有限,人都只有一辈子,总还是要从冗杂的琐事里寻摸些许活着的快乐。
纪逐鸢说话的声音把沈书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不走。”纪逐鸢从沈书一只手腕上把打成死结的发带小心解下来,给沈书揉搓腕子,有点懊悔,“疼不疼?”
“不疼啊。”沈书嘿嘿一笑,一条腿跨过去横过纪逐鸢的腰,紧紧把纪逐鸢抱着,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相当实诚地说,“我挺喜欢。”
“还喜欢?嗓子都哑了。”纪逐鸢将信将疑,不知道沈书是不是又在讨他欢心。
“昨天睡了一整天,没怎么喝水。待会起来让人煎一剂枇杷叶来喝。”
“昨天没去坐馆?”
“漕运忙得要死,上课只有放一放,姚老先生愿意跟我换。”沈书道,“杭州府那笔钱到了,昨天一早点完,现在交给林丕去收粮食,我就不管了。”
“那就是接下来都没事?”
“怎么没事?”沈书哭笑不得,“要过年了我的哥哥!”
纪逐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到底沈书是年轻人,过年的礼俗一样不少,只不过今年没什么人上来要写春联,便花了一整天在家里写对联,只给自己家里用。腊月廿七,有人带着妻儿上来拜会,沈书让人给他儿子封了个红包。李维昌的妻子长得平平无奇,儿子同他挂七分相,进了屋便东摸西看,显得对什么都很好奇。带他们来的人沈书不认识,料想是李维昌派的人,他人在大都,凡事只能传信,一来一去,也要耽搁时候,沈书让人给他传了最后一次话,叫他不用再回信了,等他人回隆平来时再说。
过了晌午,家里的佃户从城南过来拜年,一直到了傍晚,沈书喝茶喝得已经有点走不动道,一挪脚步,满肚子叮呤咣啷地响,便叫小厮挡客了,叫上纪逐鸢一块,去林丕的家里蹭饭吃。
夜深人静,林家家规森严,整座家宅从天黑以后,便再无半点喧哗。
“还是认铜钱,今天来的人多了足足六倍,只不过这要说过年了,过几天恐怕就再无这等光景了。”林丕捋了捋下颌稀疏的胡须,“外头摆的摊子,除夕下午收,过完正月初一,初二再摆出去。”
“林兄辛苦。”沈书见林丕没有提,便坦率直言,“不知道账目可有?”
连这笔钱也是沈书想办法弄来的,林丕也比之前好说话了,即刻让人把账册拿上来给沈书过目。
“还是差得远。”沈书粗粗过了一遍眼。
“是啊,过完年得抓紧了。”林丕道,“不过我有信心,十五万石可以完成。”
沈书笑了笑,把账本放回到桌上。
林丕要叫人上茶,沈书听见“茶”字只觉得肚皮都要炸了,忙起来告辞。
“你觉得十五万石完不成?”上了马车,纪逐鸢让沈书枕在他的腿上,手指在沈书的耳朵上打转。
沈书是侧卧,能看到车窗的布帘被风一下一下抛上去。
“照现在的速度,弄不好三月过完都收不上来。”沈书打了个哈欠,换了一侧枕着,倏然他的脸又有点发红。他面前是纪逐鸢的腰,马车稍稍一颠簸,他的姿势便会十分尴尬。
纪逐鸢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发哑:“既然交给林丕负责,你就不要管了。钱已经给他弄来,你急也没用。”纪逐鸢还有话没有说尽,到时候方国珍的船会不会乖乖派去嘉兴,现在还未成定数,只得宽慰沈书,季孟既然已经出发,能卖出去多一斗米,就能多活几口人,顶不到漕粮抵京,也只能说命数如此。
沈书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