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抱着睡觉,沈书窝在纪逐鸢的怀里小声说:“真不行了。”
“不舒服?”纪逐鸢问。
“还成,也没有……”沈书别扭地翻了个身,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纪逐鸢便从他身后抱他,把头放在沈书的肩颈处。
“那为什么?”纪逐鸢腰动了一下。
沈书没躲,但还是说:“太频繁了,不好。”
“那睡觉。”
沈书低头看一眼,一边眉毛禁不住上挑,脚向后踹了纪逐鸢一下,“那你干嘛?”
“睡觉啊。”纪逐鸢理直气壮地闭上了眼睛。
沈书简直拿纪逐鸢没办法,只好由他去,最后还是出了一身汗,一早就起来让人烧热水。
白天在周仁的家里,沈书没精神,哈欠连天,连眼泪都打出来了。
“这不行,还是得用咱们自己的天祐通宝。”
沈书循声望去,没有吭声。
另一人站出来反对,说:“林大人,这真不成,咱们的粮有自产的,也有粮是用盐换来的,到时候征粮若凑不够,也要从库里出。天祐通宝是咱们自己铸的,铁虽贱,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铜钱,到底算是咱们隆平府的。你用天祐通宝和籴,算是怎么回事?这还算是朝廷和籴吗?”
林丕:“我们用铜钱买,朝廷就不能用钞钱买,不然你现在用钞,到时候粮到了大都,大都亦用钞,岂不是白送他们的。”
“让他们拿出二金来换,不然用旁的,咱们只要物不要钞。”又有人说。
林丕只觉得好笑,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
一直闭目养神的周仁咳嗽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他的身上,周仁却慢悠悠地端起茶碗。许久,周仁啜了口茶,抬起眼来,说:“已经是亏本的买卖,再要血本无归,于我隆平一地,实是负担极重。还要有赖各位,拿个主意。”周仁将手一推,便把这担子往余人肩上甩了,要留到明日再议。
日落时,林家门外的巷子里,夕阳余晖拉长着枯树,树上站着几只乌鸦。两个家丁拿着长竹竿子往枝头上戳,嘴里还骂:“倒霉催的东西,滚蛋!”
林丕乘一顶小轿,下轿后走到偏门外,朝家丁询问:“今天多少人来交粮?”
家丁脸色发白,眼睛一直朝旁边瞟。
风把桌子上摊开的几本册子吹得哗哗的响,白纸还是白纸。
林丕枯瘦发黄的手指拈起一页纸,翻过去,接着把整本册子拿起来,复又放下去。
“林大人。”远处有人叫他。
林丕听着声音有点熟,一时想不起。
沈书满脸堆笑地快步走到林丕面前,朝他拱手作揖,顺势按住头上的毡帽,客气地说:“路过,看见林大人在这,冒昧过来讨一口茶吃,不知道林大人是否得空,让我讨个便宜。”
天色将暗,林丕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声音却是有力的,答道:“晚上吃茶睡不好,沈主簿年轻,我不行了。”
沈书以为遭人婉拒,正在想说辞时,听见林丕又说:“不如雇一条船,到船上吃一顿酒,热热身子,晚上睡得踏实点。”
“请,请,林大人带路。”沈书侧身一让。
林丕让家丁去套车,言语客客气气,两人都束手站在夜风里。沈书一个人没带来,林丕家里也只有赶车的马夫跟着去,到河边上船后,马车就留在岸上,光秃秃的柳条垂在车篷窗边。
沈书收回视线,坐到食案旁,船上的屏风设得远,有人来问是听琵琶还是听琴。
沈书朝林丕做个手势,自顾自喝茶,听见林丕吩咐菜肴和曲子,对谈间显示出林丕是这画舫上的常客。沈书飞快地看了一眼精心妆饰过的女子,见她年纪也不小,比起林丕是年轻貌美,在同行中却早已不是风华最盛的年纪,不过她五官生得十分端庄,虽不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一颦一笑,却令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