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成。”沈书道,“想把漕粮的事儿办完。”
“那就办完再走。”纪逐鸢毫无犹豫地说。
“我看全办完少也得明年四月了。”沈书把刘斗最近捎来的信拣着要紧的事说给纪逐鸢听,他派张隋出去探了,内河确实有不少河道已经不适合走船,尤其是庆元来的大船。
“前几天我不是到澉浦去看了吗?很破,存不下几袋粮,先是让杭州派人去修,拖了些日子,现在是张士信自己招民夫去,将原本港口的泥沙清一遍,进行扩建,这个月一准能完工,就是船过不来。刘斗也说,方国珍的意思要等三月以后发船,这些我都写信告诉师父了。”沈书拿个瓢,边说话边往纪逐鸢的头上冲水,纪逐鸢闭着眼,细长的睫毛被水冲得贴在脸上,沈书用手指拨了两下。
“痒,别乱动。”话是这么说,纪逐鸢没躲。
沈书哦了声,继续拨弄纪逐鸢的睫毛。
就在这时,纪逐鸢倏然伸手,抓住沈书的腰,便把人拖进了自己的浴桶里。那一下太快,沈书只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时光顾着憋气。有一双手一直托着他,沈书咳嗽了两声,眼睛上都是水,但他还是睁开眼,觉得眼睛疼,手摸到的都是湿滑的皮肤,沈书啪啪地在纪逐鸢的肩上拍,想骂人,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纪逐鸢拿毛巾给沈书擦了擦脸,让出些许位置,把人抱在身前,一句话不说地亲沈书的耳朵和脖子。
“你……”沈书站也站不起来,转身也转不过去。
纪逐鸢替他擦澡,问他:“师父怎么回的?”
沈书不自在地动了动,一时有点走神,不久,拧起眉来。
“师父回信了吗?”
沈书张嘴时却没说出话来,抬手在纪逐鸢的脖子上拍了两下。
纪逐鸢温柔下来。
“远水难救近火,无论朝廷怎么说,张士诚和方国珍的势大,朝中……”沈书身上一抖,咬咬牙。
“嗯?”纪逐鸢示意他接着说。
沈书眼光有些恍惚,缓了缓才接着说:“也没有能力问他们的罪,到底这二人缺一个也没法运粮进大都,现在都得把他俩……”沈书的话戛然而止。
风吹动窗下的竹铃,纪逐鸢起来开窗,沈书累得睡着了。
纪逐鸢出卧房,到书房里去翻看沈书带回来的各坊名册和摸底,上头除了户籍,并列的是各家原有田地,后圈荒地,可耕田地总数,各年交的粮税情况,去年到今年的数字没有。沈书简单标注了上户与中户,纪逐鸢点了三盏灯,把书房照得很亮,卷起袖子,按照多寡排序,誊在新纸上。天蒙蒙亮时,纪逐鸢起来洗了一把冷水脸,出去让人牵马。
见到来的是纪逐鸢,季孟忍不住向他的身后瞥了眼,确信无人。
“这么早?”季孟听见下人来说纪逐鸢到访,只披了一件外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了一下便出来相见。
“唔。”纪逐鸢不苟言笑,看得季孟的心里直发毛,困意顿时杳然。他看了一眼,便说,“不是沈书的字,这是谁写的?”
“我照他写好的誊了一遍,底子不能给你。”纪逐鸢说。
季孟理解地点头,还想说什么,但跟纪逐鸢不熟,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纪逐鸢送完东西马上离开,季孟留他吃饭他也不吃。
一直到中午,沈书才起来,也不知道是昨天太累了,还是黄老九病愈,他心里一桩事情放下来,整个人太松懈。沈书打着哈欠,边吃午饭边听周戌五说纪逐鸢天不亮就去给季孟送了份名单。
“什么名单?”沈书奇怪道。
“就是征粮的册子,大少爷誊录了些,说是差不多够了,让季孟照着去办。”周戌五道。
沈书三两下把饭吃了,到书房一看,征粮的名册还在桌上摊着,灯油几乎都烧干了,也没收拾。沈书走近过去,看到纪逐鸢还给他留了一张条,说晚上要回来吃饭,让家里多煮半桶饭。
沈书心说这怕不是个饭桶。不过看在纪逐鸢做事的份上,沈书心情大好,下午与太守府的人一起去见坊正,之后便是到周仁那汇报,定下在城西林家的义庄外头占一整条巷子,摆上五条桌子,借林家的偏院给办差的吏员早晚、中午休息,饭也在林家开,由太守府去结账。
这么一来,和籴就算正式开始,得罪人的事,达识帖睦迩一点不沾手,全是张士诚的幕府里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