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了?”沈书伸手抓住纪逐鸢的手臂,翻身起来,还是抢到了信。一看之下,他变了脸色。
纪逐鸢见拦不住,只得劝道:“打仗都是这样,你也不要太难受了。”
沈书嗯了声。他知道很多人都可以见惯不惊,看多了死亡就变得麻木,信纸上的字句仍像一把刀那样扎在他心里。沈书呆坐片刻,待那股情绪过去,看到最后,穆华林在信里说,等漕运开始,就是给现在断绝的南北交通重新连上线,首次顺利完成后,每一年大概有一到两次需要向大都输送粮米。上次见面,穆华林已经知道沈书的意思,是要亲自负责漕运。为长远计,穆华林让他在这趟北上途中,选出堪用的人专事漕运。
另外,到了大都之后,要送一封密信进宫。
“面呈天子。”
沈书难免有些迷茫,疑惑地看了一眼纪逐鸢,意思是纪逐鸢刚才为何不提。他很快就想到,纪逐鸢不提可能是想替自己去送信。北方乱着,京城的守卫会比任何时候更加严格,哪怕是纪逐鸢,只身去送信也不妥当。
“一封信,什么人去送不行?”纪逐鸢的疑虑是,指定人去面呈,那意味着穆华林想让沈书见到皇帝,或者让皇帝见到沈书。这安排当中必有深意,沈书是汉人,又无显赫家世,总不会是去赐他什么官儿当。庚申君也不是周仁,他没有要求着穆华林的地方,天子足不沾尘,他的耳目却遍及天下。
这让沈书想起委身给卫焱陇的蒙古女子,现在卫家当家人的母亲,卫焱陇当初被父亲押上大都认蒙古人做至亲,娶回了蒙古女人做妻子。后来卫家势大,成为富甲江南的米商。卫焱陇自以为是同唱戏的林凤情投意合,给她两爿铺面,几亩田地,又将许多宅院记在她的名下。阴差阳错,实则林凤才是探子,他从大都娶回的妻子对他真心实意。
也是卫焱陇自己的多疑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他在大都认亲时,蒙古人又怎么会知道他将来会成为一地巨贾?想来当时将家中婢女嫁他,确如穆玄苍所说,只不过是折辱南人取乐。
“安排人负责漕运,却是应当。”沈书早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便是季孟。得看到时候朝廷走怎么个章程,惯例是该从宣徽院派人全程负责长押。米粮用秤盘装发,袋上需打角,并画封记。其余无论是用车用船,都要造册,清点明白才许上路。
“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查验打角封记是最便利的。抵京后只要先检查打角封记处有否松动,基本就能确定东西是否足量。自然,还是要过秤,拿册子对,与启运无异便可交差。有的或者路上袋子磨破了,漏了米的也有,将短少的补足,也会放过去。”
“这你都弄清楚了?”
“咱们家里可住着留守司回来的老人,什么事儿问不清楚?”沈书看重这批粮,是因为纷纷而来的情报里,整个腹里地带,几乎都在张嘴要吃。父母死后,沈书自己也过了两年吃不饱的生活,没有受过饿的人,很难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肚皮就像是一只干渴的口袋,而腹中则点燃了枯柴,烧得人坐卧难安,受饿的人最幸福无非是在辗转中睡过去,那真的是愿意一睡不醒,既省吃的,也不容易觉得饿。
“别想了。”纪逐鸢的话将沈书从回忆中拉回来,他动手脱去沈书的外袍,两人都只穿薄薄的单衣,把灯吹了睡觉。
躺下后穆华林信里的话还在沈书心头打转,而且他还在想,既然漕运是年年都会有的事儿,穆华林让自己安排人去负责,是否意味着,他真的就要离开隆平了?
穆华林又为什么非得让沈书面见妥懽帖睦尔,沈书将自己童年的事情过了一遍,想来想去,还是比较确定,他是他爹的儿子,没什么神秘的身世。
静谧里,纪逐鸢睁开眼睛,低头吻了一下沈书的额头。
沈书感觉到了,没有出声。过了会,纪逐鸢下床开门出去,沈书莫名其妙地盯着门看了会,心中天人交战,终究抵不过睡意。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而纪逐鸢也在床上,还是沈书把他抱着。
“醒了?”纪逐鸢睁开眼,熟练地亲了亲沈书的嘴角,服侍他起身。给沈书穿完鞋,纪逐鸢注意到他的眼神,便问,“没睡好?”
“昨晚你去哪了?”沈书脱口而出。
纪逐鸢一愣。
“除非你踩到屎,不然去茅房没那么久。”沈书扬起下巴,一脸“你想清楚再说话”。
“我去找康里布达。”纪逐鸢道,“但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聪明啊。”沈书不假思索地说,“没人跟踪你?”
“没有。”
“康里布达怎么说?”沈书托起纪逐鸢的一条手臂,纪逐鸢展开双手,沈书往他身上套外袍,接着为他束上腰封。
纪逐鸢许久没有说话。
沈书站到他的面前,奇怪地看他,正要开口时,纪逐鸢突然低头亲他,亲得又快又急。
沈书拍了他两下,腿却发软,只好顺从地让纪逐鸢亲个够本。唇分时沈书有点生气,恨不得朝纪逐鸢的裆下来一脚。然而纪逐鸢一温柔下来,沈书心里又软了,纪逐鸢将唇印在沈书的唇上,很快分开,替沈书整理好被他自己弄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