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杰嘴里喊了声娘,目光穿过庭院往影壁方向看去,隔了垂花门自是什么都没看到。
顾菲菲笑着说话,眉眼温和,慢慢悠悠的往东厢走:“我去前头看看,你忙你的,无事。”
娘说无事便是无事,顾元杰放心的往西厢去,顺着西厢走廊过了垂花门,路过影壁时眼神向前余光都不带瞄一瞄,上了夹道便是热闹喧嚣的前院铺子。
顾四?陈青林瞥了眼长长的东厢走廊,老太婆肯定知道他在侧门,顾四没搭理他就去了前面铺子,难不成是顾家女眷迎他进正屋?久不见人影,下马威?老太婆知道他差点踹掉前面铺子的门板,不高兴了,故意晾着他甩脸子?
就这小把戏,陈青林扯着嘴角满脸不屑,没了兴趣准备回家窝着,琢磨着要不要跟郁家透点儿口风,一脚踩不死一只蚂蚁踩垮个顾家还是很轻松,搁他跟前甩脸子,挺把自己当回事呢,哼!将将要转身时却见长长的走廊尽头缓缓过来一人,他认真瞧了瞧,一下就乐了,老太婆亲自来迎他?嘿,还真有点意思。
陈青林在垂花门里站着,看着老太婆一步一步走向他,挺直了腰杆别提有多得意。
“顾老太太,劳您受累了。”心情极好的陈青林说着漂亮话。
日常坚持练五禽戏的顾菲菲从正屋出穿过长长的东厢走廊到垂花门,就这几步路对她来说压根不算事,脸不红气不喘,话里带笑透着温和:“今儿大雪,天寒地冻陈侄倒是兴致极好,”她说着话,缓缓朝东厢回:“出门赏雪呢?年轻人火气旺不怕冷,我就不行,只能在走廊里赏赏庭院的雪,外头冷不冷?”
陈青林跟在她身旁走着,老婆子说话不急不徐有很家中老夫人说话时的那个韵味,他也就下意识的接了话:“还行,不是特别冷。”
“前几日天好不见你上门拜访,原以为就没了缘分,今儿大雪你来了,可见我家的大炕是着实有些吸引力。”
陈青林发现这个老婆子不简单啊,说话分外和气乐乐呵呵,听着舒服不由自主的就心平气和了:“今儿天冷在家里睡不着,想着到店里的大炕上窝会,结果你家关了店门不让进,开门做生意哪有关了店门不让进的道理?老太太你家做生意不行啊,也就是我脾气好,换成个脾气不好的你家的店子往后就甭想开店门,一直关着吧。”
“小本生意,铺子就这么点大,容不下更多的人,没办法啦。”顾菲菲笑着露了点无奈:“陈侄财大气粗要不要去县城开个顾记麻将?铺子能整多大就整多大,天越冷银子就越好挣,一个冬天加上倒春寒,陈侄有手段又会做生意,一准能挣回座小银山。”
“老太太这话不假?”陈青林很是意外,双眼盯着身旁矮小的老婆子:“你舍得让出顾记麻将给我?”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又确实心动,没忍住多嘴了句:“老太太你是不是有事求我?什么事且说我听听?倘若你真想拿顾记麻将来交换,”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装模作样的说:“也可以考虑。”
顾记麻将在平口这么个破落地儿都能人挤人的爆满,往县城开个铺子,不对,县城人更多富户也多,完全可以将铺子一口气开个三四间,哎哟!一天得有多少银子进账!
光想想心里就火热的不行。
出了东厢走廊便是正屋,顾菲菲没说话,一直走一直走,步子如之前般慢慢悠悠。
原随在老太太身边走着的陈青林不知不觉就加快了步子,他站到了花厅门口,发现老太太正缓缓的从正屋侧间走过,他们中间隔着正房隔着通往后院的夹道。
“陈侄,”顾菲菲停在正房屋门前,笑看着不远处的陈青林,意味深长的说:“你这性子啊,还是着急了些,前些日子老身提醒过,年轻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太着急。”说着,她往正房进坐到了外间的桌边。
什么意思?陈青林有点懵,性子暴躁的他罕见的情绪平静只有茫然,老太婆什么意思?他大步往正房走,刚走到门口就见坐在桌边的老太婆笑着对他招手:“来,进屋坐着说话。”
“我哪里着急?我一点都不急,有求于我的是你!”缓了会,陈青林明白过来,很是恼羞成怒,愤愤不平的说:“顾记麻将有什么了不起,当我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小爷我不止去过府城我还上过燕京,小爷懂得多了去了,小小一个顾记麻将还不配让我放在眼里惦记。”
顾菲菲碰了下茶壶,温热,她提起茶壶往杯中倒茶,端起一杯放到了气呼呼的陈青林跟前:“喝茶,不是什么好茶,春上在山里采的茶叶焯水晒上几日,熏一晚的竹烟。”
也是有些口渴的陈青林端起茶一口喝尽,拧着眉头嫌弃的不行:“一股子涩味,呸,还有渣子。好歹住着三进宅子,老太太你这日子过得不行,这茶叶我家丫鬟都不喝,看你也可怜,年纪一大把没尝过什么好茶吧,回头我让下人送你二两六安瓜片,家里老祖宗最喜欢的茶,每日必不可少,香气清高,滋味鲜醇。”说着说着他脱口而出:“让你这乡下老太婆也尝尝什么叫茶,就你现在的喝的,根本不算茶。”
“不要。”顾菲菲利落的拒绝,顺便从陈青林手里夺过茶杯:“老太婆就喜欢喝家里自制的烟茶,你爱喝不喝。”
望着空荡荡的手,陈青林傻眼了,抬头看着面容慈祥的老太婆,哦,脸上没了笑,他撇着嘴道出声嗤笑:“你一农妇出身喊你老太婆也没喊错,顾家上下皆是白身,就顾大一老童生,喊你声老太太是尊敬,喊你老太婆也不算有错。”
“我就不喜欢老太婆这个称呼,听着不高兴,我也没说不准你喊老太婆。”顾菲菲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的喝。
陈青林憋着股气,很是窝火也不知道窝哪门子的火,过了会,见对面的老太婆还在慢悠悠的喝茶,他没好气的说:“喂,你家砌大炕的师傅借我用一用,多少钱都行。”
顾菲菲低头认真喝茶。
强忍着火气的陈青林一拍桌子,腾的站起身:“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干什么呢!”刘娇杏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屋里,往娘身边一站,横眉怒目:“有你这么说话的?是,我娘是农妇出身,顾家上下也都是白身,怎么着你贡康陈家出来的庶子就这么没教养?对着个年长的老太太大呼小叫?还书香门第呢,我呸!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陈青林差点就掀了桌子,双手握紧成拳胳膊上青筋立现,他努力的做着深呼吸,狠狠的看了眼护着老太婆的妇人:“行,你们顾家真有种,本事没点,胆量倒是不小。”他咬牙切齿的说着起身往外走,再呆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脾气,小小的一个外间还不够他三拳两腿。
“等等。”
陈青林回头看去。
顾菲菲从大儿媳身边过,走到屋门口,话说的轻缓带着惋惜:“你就是性子急了些,骨子里还是正的,得改改这脾气,太急了真的不好。”她眉眼认真,陶心陶肺的慈祥模样看呆了陈青林。
“且回家去也行。”顾菲菲笑着说:“你看你刚才,嘴里说是不着急,肢体动作出卖了你,以及眉眼神态也泄露了你心中所想,太沉不住气了,你仔细想想,事实是你强我弱,但你的情绪却随着我走,应该是我的情绪随你走才对,大家族里长大的孩子,怎么还这么稚嫩呢,先回家去,改日你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