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有些膨胀,和副教授一面说笑一面夹着笔记本电脑走出会议室,又解答了几个问题,送走大多数听众,才想起来去看手机。
怎么也想不到会错过周箨的电话。
等到看到手机上十几个来自周箨的未接来电时,她脸上的笑容凝固,这才意识到应该是出大事了,但是回拨过去的时候他又关了机。
两个人的微信聊天界面只停留在他电话打不通后发来的寥寥几句,语焉不详地问她在哪,有没有事,而后又让她看到后尽快给他回复。
只是只言片语,但时欢太了解周箨,一眼就看出那都有些不像他了。
他一向沉着冷静、波澜不惊的。
时欢在明尼苏达大学教学楼的玻璃窗前来回踱步,天色逐渐黑下去,参会的人陆续离开。但她一点去休息或是回程的心情都没有,心头盘踞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焦灼。
她很担心周箨出了什么事,但是没办法得到他的消息。
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想了很多办法去辗转联系他,但都被自己否决掉,或是根本行不通。
她还不熟悉他在华国的社交圈子。
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时欢慌忙低下头去看,发现有几滴水滴落在上面,一抹脸颊才发现自己急得掉了眼泪。
不是周箨,是池秋意的电话。
她接起来,那边池秋意的声音也很焦灼:“欢欢学姐,你没事吧?”
时欢抬起手来粗暴地抹了抹眼泪:“没事。”
“你在哪?”
“明尼苏达大学。”
池秋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幸好幸好。周学长想办法通过同学联系上了我,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说你几天前就去明尼苏达出差,今天该回来了,但是他打你电话总也打不通。吓死人了,你看那个新闻了吗?”
时欢愣住:“什么新闻?”
电话那头池秋意沉默片刻:“几个小时之前有一个在芝大读博的华国留学生被游-行的黑人枪杀了,就在芝大附近的居民区,恰好读的是经济学,而且小道消息说是景行本科。现在网上还没有官方公布的调查结果,具体信息都不清楚,大家都只能靠小道消息捕风捉影。我猜……周学长怕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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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周箨抱进怀里的时候,时欢几乎是被他的力度裹挟着撞上他的胸膛的。
华国首都的四月还有些冷,他来时走得急,在办公室看到新闻后一直联系不到时欢,立即推了手里全部的工作订最近的班机飞过来,根本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羊绒衫和风衣,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神色也很憔悴。
时欢被裹在他怀里,看到他一反常态地失去冷静,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意识到他大约是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没合过眼。
而飞机上要求通信设备关机,所以他也错过了她回拨的电话。
“我没事。”她回抱住他,“之前在做汇报,所以没有注意到手机,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对不起。”
他闭紧双眼,埋首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对不起,看到你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事情。”
她蹭了蹭他的脸,安静地和他相拥。
即便人难免会为遭到不幸的不是自己最在意的人而庆幸,但的确有同胞横死异国他乡,两个人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被枪杀的是一个华国男生,本科是首大的经管学院,被小道消息误传才成了景行。
时欢和他不是同一年级,也不是同一导师,彼此不是十分熟悉,但也有过几面之缘。在她的印象里对方是个很善良也很优秀的人。
从华国千万人里脱颖而出进入首大经管,又到了芝大读博士,背后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他也应当是父母和朋友的骄傲,未来也会成为某个行业的中流砥柱。然而只是暴-乱中的一声枪响,就让这一切彻底结束。
恶意和暴力轻而易举地让荣耀的过去和光明的未来都化为乌有。
她垂下眼睑,正黯然,忽然听到周箨叫她。
“笑笑。”
“嗯?”
“我发现自己比想象得要懦弱。我在真正直面‘死亡’带来的恐惧时,想到的不是像你一样化解情绪,而是逃避。”
周箨说:“所以,即便很自私,我还是想,未来如果死亡要把我们分开,我希望自己是先离开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