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雨茗问,“小柳,你可想清楚了,方才离开的那位小姐,你见没见过呢?”
史锐坐在一边看戏,“想清楚再说了,若是这次也说不清楚的话——你可以试试,看看今天晚上你还能不能在段府睡个安稳觉。”
段雨茗见小柳还在犹豫,“你可以试试,孙侍人为了保住自己在段家的地位,会不会把你推出去当个替罪羔羊。”
小柳也不是个笨的,不管孙侍人能不能继续当他的主子,有了大公子的针对,他在府内都不会好过。
“大公子,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什么都不知情,只是照着孙侍人的吩咐去做事。”
“那他吩咐你做了什么?去找关小姐代笔?”
小柳点点头,“奴婢不识字,孙侍人吩咐我去找个代笔,写封信拿回来,上面只写了几个字,母亲病重,速归,信拿给孙侍人后,他就让人递了出去,别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这样的信,你不觉得奇怪?”段雨茗问。
“奴婢也觉得奇怪,虽然孙侍人不会写字,但雨新小姐是会写字的,而且,孙侍人的母亲已经故去了,家里只剩下一个老爹,但有什么疑惑,奴婢也只能放在心里,主子的吩咐,奴婢从来不敢多问。”小柳斟酌了一下词句,生怕段雨茗现在就发难。
段雨茗又问,“最近孙大姐来府里走动勤吧。”
小柳点点头,“孙大姐最近时常来府上跟孙侍人叙话。”
“她来府上干什么,母亲不是不愿见她吗?”
段方砚厌恶见到孙侍人那个赌鬼姐姐,这一点,段府上下都知道。
“孙大姐来的时候,会刻意避着家主。”小柳小心翼翼说道,想了想,补充了几句,“最近孙大姐来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他们在屋里争吵,似乎也有一些不和的地方。”
段雨茗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样貌美的一个男儿,在孙侍人跟前伺候着,也是委屈了,而且我听着府里人偶尔提起,孙侍人动辄心里不顺,随意打骂在跟前伺候的人,你且等一等,我过几天朝母亲提一提,拨你去她书房伺候,接下来——”段雨茗故意顿了顿,“书房的活计也轻省一些。”
小柳听到了这个饼,惊喜万分,若是能去段方砚书房伺候,那真是天大的馅饼,府里的吴侍人,就是从在书房伺候笔墨的小厮后来成了侍人,而且他探听的消息,吴侍人现在有了身孕,日后生下一女半男,那后半辈子的富贵就不用愁了。
由这对以后日子的期许,小柳往回走的时候,头脑还有些发晕,刚刚大公子说什么来着,若是自己以后也成了段家的侍人,那就是个主子了,他看着孙侍人吴侍人日常的吃穿用度,无一处不是他羡慕的,直到在孙侍人院子里看到那怒气冲冲的脸,小柳还沉浸在自己能穿上绸缎衣裳带起宝石发钗的美梦里。
“小贱人,去哪儿了你,”孙侍人心里不实落,又听见院子里的人说,段雨茗院子的翠芝拉着小柳的手喜气洋洋地说是要给小柳说亲,气不打一处来,“听说翠芝要给你说看亲事?这才什么年纪就想着早早要成亲了吗?你们这是好到要穿一条裙子了吗,手拉着手在府里大摇大摆,有人看了羡慕得很,到我这儿来学嘴,说你跟翠芝两个人看起来好得像是亲兄弟一般。”
小柳赶紧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是那边院子里的人借着给奴婢说亲的名头,找个丑女来,为了取笑我罢了。”他心里想着,自己这般年纪,在镇上很多同龄人都已经成亲了。
孙侍人走过来,扬手打了小柳一个耳光,“你敢跟我胡诌,你当别人是瞎的吗?有人看到了,在大公子院子里出来的女郎,一个是史家小姐,还有一个是个书生样打扮的女子,我猜叫你过去,要么是史小姐要纳你为侍,要么就是说给那个女书生,你居然想要瞒着我?大公子的手也太长了,伸到我院子里来了。”
小柳捂住脸,伏在地上痛哭讨饶了好一番,孙侍人才放他回去房间。小柳回去后舀了一盆清水,冰凉的水仔细擦了擦有些红肿的脸颊,他心里对孙侍人的厌恶倍增。而孙侍人,则把小柳列为了吃里扒外的那一类里头去,在自己院子里领着月钱,还去大公子那头去卖好。心里开始物色能替代小柳在身边伺候的人,想把小柳打发到外院去当粗使丫头。
小柳没想到这变化来的这样快,下午去上差的时候,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小桃已经占据了孙侍人身边端茶的活计。
孙侍人看他肿起来的脸颊,“你这肿着脸给谁看,在人眼前晃荡也是来气,回屋去歇着吧,这两天不用你伺候。”
兰芝一阵风跑进院子,“大公子——”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段雨茗放下手里的账本,他近来不怎么出门,让各铺子的掌柜搬来账册窝在房间里看,心里有事,看账册自然就不上心,一上午的时间也没有掀几页,每掀开一页,那工整的字迹自己就好像会在眼前弯曲成狗爬样,继而他脑海里就浮现出谭苏琦那张好像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脸。
段雨茗这两天也睡的不好,似乎总能在耳边听到谭苏琦叫他抱紧她的声音,从山坡上滚落的失重感带来的后遗症,那山坡好像总也下不到底端,他夜里惊醒的时候也是一身冷汗。
“少夫人她回来了,回来了!”
“回来了?”
段雨茗起身往院子外面走,比兰芝刚才还要慌张,这几天的寝食难安的焦躁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若不是扭伤的脚还没有好利索,他也能像兰芝一样飞快地跑起来。
他赶到门口的时候,谭苏琦正从马车上下来,跟马车前骑着高大黑马的江晨朗说着什么,段雨茗见那匹马也是眼熟,他在山坡下,正是抓到了那黑马的马镫,算起来,还是这贵女救了谭苏琦跟他的性命。
但也是这人把谭苏琦带走,让自己担忧了这么长时间。这人究竟是谭苏琦的旧友,还是跟她有什么过结?
不等他开口道谢,江晨朗不屑地瞥了眼段家的门牌,一拉缰绳,转身离去,只留下地上扬起的尘土。随从也不再停留,架着马车离开了。
转眼间门外只剩了谭苏琦一个人。
她看着迎出来的段雨茗,弯弯眉眼,“雨茗,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