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迈过门槛的这几步路,谭苏琦行的十分忐忑。到了室内,她反而镇静了下来。
屋内只靠窗坐着一个穿了僧衣的人,一袭半旧不旧的僧衣洗的有些发白,昭心法师手里捏了一串佛珠,听到门口有人进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目光平静地像是深邃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只这一眼,谭苏琦觉得自己之前认错爹的担忧是多余的,谭苏琦眉眼间跟昭心法师极为相似,再细一打量,其实江晨朗的眉形和眼角也跟昭心法师有些像,这大概是江家人优秀的长相遗传到了她们这一辈身上。
“舅舅。”江晨朗上前一步,躬下身去行礼。
昭心法师站起来,侧身微微避过,“既已身在清海寺,贫僧已不理俗缘。”
江晨朗只当没听见,走到昭心法师跟前,“晨朗早就想来拜访舅舅,只是怕扰了舅舅的清静。”
谭苏琦还站在门口,心想这情形看起来倒像是江晨朗是他亲女儿,自己是不是应该情绪激动热烈一些,表达一下原身对爹亲的想念?
谭苏琦这两日从跟江晨朗的对话当中,也隐约可以猜到一些侯府的陈年旧事,江晨朗并不知道谭苏琦已经换了内芯,还当她是因为从石山书院退学受了刺激,言语之间跟往日的谦逊有礼差异极大,间或几句提起舅舅之前在侯府的事情,也不避讳长宁侯江兴怀对谭母的鄙视。
谭苏琦一听就知道江紫知两人当年在上京城掀起了怎样大的风波,想不到现在青灯古佛的昭心法师,年轻时也是那般刚烈随性的男郎,不知道他来清海寺到底是自愿还是被逼迫。
就目前来看,要么就是昭心法师觉得她们是来烦他,又不好明面上赶人,要么就是他不待见江晨朗以及江家,想让她赶紧走,亦或者,两个原因都有?
谭苏琦靠墙站着,不管昭心法师和江晨朗你来我往言语里的机锋,从别处找了个蒲团,拿到昭心法师面前的台几上,叫爹亲,还是叫昭心法师?谭苏琦直接省略了称呼,“我脚疼,比不得世女身体康健,这一路上山来,已经累得快趴下了。”
说完自顾自坐下了,也不看昭心法师和江晨朗。
昭心法师看着瘦弱的谭苏琦,眼中的疼惜一闪而过。
江晨朗则终于抓住了机会,从跟自己舅舅无意义的寒暄中脱离出来,把矛头对准了谭苏琦,“舅舅,苏琦去给人家上门的事情,你知道吗?苏琦这不是自暴自弃,自毁前途吗?”
谭苏琦终于从昭心法师平静的面容上看到了夹杂着一丝愤怒的冰冷,“晨朗,你还称我一声舅舅,还跟苏琦说前途?”
江晨朗自知失言,谭苏琦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自己的母亲,自己此番前来,不也是为了让他们再许诺,不会再去上京吗。
昭心法师见江晨朗噤声,声音缓和了下来,方才的怒意半点儿也没有留在脸上,“晨朗,你别担心了,苏琦她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吧,她有自己的选择。”
谭苏琦看的出来,昭心法师可不像是表面上那么不理俗事,起码江晨朗在跟他的对峙中没有沾到半点儿便宜,江晨朗讲亲情,他讲佛理,江晨朗讲前途,他讲随心,江晨朗想要说你们要遵循永不踏足上京的约定,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口。
现在昭心法师说谭苏琦想干点儿什么就干什么,江晨朗觉到了莫名的威胁,这是不是也就是在说,谭苏琦的行为可以完全按照她自己的意志,昭心法师放任,不再让她谨小慎微缩在金宁当个隐形人?
“舅舅,苏琦去了上京,这件事情您知道吧,还在回程中遇到了劫道的贼人,这很危险,而且也保不准,下次危险是什么时候。”如果她再出现在上京,没准下次遇到危险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谭苏琦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她不十分清楚的过去的恩怨,但有一件事她想的清楚,亲爹总归不会害她,她感谢了一番江晨朗,“爹亲,你别生气了,这次真的是世女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世女为什么正好路过金宁郊外,但若不是世女的话,我就交待在山下了。”所以表姐,原本应该在上京待着的你,为什么会刚好路过呢?
江晨朗扭过头看她,“还是在金宁城老实待着比较安全吧,表妹?”
谭苏琦点点头,“完全是飞来横祸,没有任何预兆,所以我准备,等挣够了钱,全禹朝走一走,还可以从罗州往西,去希瓦国,去很多我没有去到过的地方,反正没准就交待在哪里了。”
“你……”江晨朗一时又说不出别的话来,不知她说的是心中所想还是随意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