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还未完全清醒的声线带着几分迷蒙的低哑,自她发顶猝不及防地落下,落在一片寂静的空旷殿宇之中,无端更显出几分慵懒性感。
温萝下意识侧了侧脸,抬眸向上看去。
在两人方才不算激烈的动作之下,原本悬垂而下将榻间完全笼罩的纱幔隐约敞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明媚的光亮似是窥探已久般,肆无忌惮地穿透这阻隔许久的屏障,争先恐后地落在柏己轮廓分明的脸庞之上,在他精致的鼻骨眉骨遮掩下,投上一片明昧不一的阴翳与光亮,更显出几分不羁的深邃。
那双入鬓的剑眉之下,形状优美的锐利双眸仍浅浅地阖着。
似是感受到了她注视的目光,下一刻,那双紧闭的眼睛便在她的视野之中,缓缓张开。
摇曳的床幔之中倾洒而下的烛光恣意坠落在他那双暗红得几近乌黑的瞳仁之中,细碎潋滟的眸光似是风过粼粼的湖光,和着赤色的色泽,清润之间携杂着几分瑰丽与危险。
温萝微微一怔,脱口而出:“你醒了。”
话音刚落,她就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刮子。
这是什么令人尴尬到脚趾扣地的古早台词!
柏己静静望她片刻,直把她盯得浑身发毛,才缓缓应了下“嗯”。
然而,还没等温萝心下松出一口气,他便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模仿着她的句式,薄唇轻启:“回来了?”
温萝:……
果然,柏己骨子里恶劣的性情,哪怕是经历了爱恨生死、转世掉马,也从未有过半分变化。
不过横竖有她体内的苍冥邺火气息在,她在柏己面前简直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般无处可躲,只得硬着头皮扯了扯唇角,点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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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己不动声色地撩起眼皮,视线在不远处并未完全合拢的窗柩之上一扫而过。
熹微的天光自遥远的地平线上缓慢向上升腾而起,灿然骄阳还未完全自天幕之中显出身影,却已有奶白如纱幔般的光芒无声无息地倾落在几乎绵延至天际的雪原之上,为那冰冷单调的色泽镀上一层带着暖意的金边。
原来已是清晨。
他心下无声地轻笑了下,重新垂下眼睫,语气轻缓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怔忪与叹息:“我该叫你什么,公羽若,缪馨儿,殷和玉,亦或是——姜芊?”
温萝从未在他面上看见过如此刻这般的神色。
哪怕是当年陨落之前,他也向来是游刃有余的、犹若万事皆在掌控之中一般桀骜的模样,
锐利的眉眼似一把这世上最为锋利的刀刃般,与他格外深邃英挺的脸廓糅合在一处,尽显浑然天成的气势与轻狂。
然而这一刻,那些曾绚烂过的辉煌与狂恣尽数自他面上褪去,仅余一片近乎冷淡的平静。
温萝不是看不出,实际上,柏己根本不在意她此刻究竟会给予他怎样的回答。
与其说这是他心底按捺不住醋意与后怕油然而生的质问与逼迫,倒不如说是他将自己心下最后一抹底线与尚未彻底沦陷的城池尽数践踏击碎后,对自己无声的拷问与嗟叹。
于他而言,她究竟是谁早已不重要。
温萝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柏己却蓦地抬手轻轻抚上她不知何时垂落他臂间的发丝。
“你与他日日晚间相会。”
他语气甚至称得上淡薄,“那么,他也会这样抱你么?”
那当然是得说没有。
温萝飞快地摇头,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生怕那一瞬间的停顿落在柏己眼中便成了迟疑犹豫:“不会,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么。”
指尖轻抚她发丝的动作微微一顿,柏己倏然轻笑了下,“南门星对你却并非你口中所说这般简单。”
温萝咽了咽口水。
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场面,此刻真正降临在头上,她甚至生出了几分比起往日更甚的冷静沉凝。
“那是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