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侧若有似无地擦过他随意披散垂落而下的、微凉如墨色端面般滑腻的墨发,温萝勉力仰了仰头,抬眸向上方望去。
在她的角度,仅能望见他一如既往分明无赘的下颌,以及轻轻抿起的薄唇和那双阖拢的眼眸。
空旷和沉默不自觉将时间拉长,这几日来疲累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温萝的思绪不由自主飞跃回了两人初见的那一日。
在一片浓雾缭绕的寂静深林之中,他倒于夜色下泛着墨绿色泽的灌木之中,
沾满的暗红干涸血痕却半分也无法遮掩他那张英挺深邃的面容之上,强势又张扬的神采。
而此刻的他,却似是终究褪下了那张不知不觉间戴了上千年的面具,卸下了一切旁人眼中的强硬与傲气,
不经意间流露的苍白与脆弱,却无端令人心下更生出了几分因强者骤然倾颓坍塌而生成的反差和怜惜。
温萝就着这个称不上舒适,甚至有些勒人的姿势仰着脸,就这样静静地打量了他许久。
腰间的力道极重,仿佛主人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落入了什么晦暗窒息的寒潭,将她如可救命的浮木一般死死箍在怀中,几乎要将她按入骨血中去,永世地纠缠,再也分离不开。
玄色纱幔滚着暗金的纹路,在昏暗的烛火之下反射着细碎绚目的光晕,犹若一片墨色波涛之中间或泛起的鎏金波澜,
和着柏己肆意于锦被之上铺陈开来的鸦羽般乌浓的长发,泛着若有似无的独属于他身上淡淡的冷冽苍木气息。
四下无人,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时光的流逝陡然放缓。
温萝抿了下唇:“团子,他到底怎么了?”
团子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时间对于五洲大陆来说是个十分玄妙的东西——像神剑长恨,说白了便是一块石头时间长了以后吸收了天地灵气而孕育出了新的意识,
而八宫封印阵在月星洲的控制下,主动吸收入内的天地灵气比起长恨剑只多不少。
如今一千年过去,柏己身受的封印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演变成了半个天道法则。想要突破封印,绝对不是寻常人想象那么容易的事。”
温萝又不是傻子,团子未尽的言语,她瞬息之间便再清晰不过地明了。
以一人之力与天道抗衡,谈何容易。
哪怕是五洲大陆之中正邪两道公认的战力天花板,柏己也绝无可能在抗衡天道已成惯性的桎梏之后全身而退。
可是,分明以蔺妤身份第一次与他相见之时,他还并未显出此刻这般难以掩饰的憔悴与疲态,甚至还有余力只身前往元和向顾光霁痛下杀手。
莫非他先前以魔气强行压制身体之中衰颓的异状,可却为了她肆意动用体内封存的修为,
以至于如今反噬加倍地卷土重来,瞬间便似冲垮了堤防的洪流一般席卷而来?
神色复杂地抬眸凝视着他沉眠中也隐约皱起的眉头,温萝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姿势待得久了,倒真是让她有几分喘不上气的感觉。
温萝试探着动了动,一手小心翼翼地探向他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使力向外掰了掰。
入手的是他覆满龙鳞的玄色袖摆,微凉的触感下,是他手臂上起伏的有力线条。
果然如方才那名魔族侍仆所言,根本掰不开。
挣扎了片刻,温萝便彻底歇了将他手臂挪开的心思,
退而求其次,努力地想要拉开一条哪怕芝麻粒大小的缝隙,好让她翻个身回到先前背靠柏己怀中的姿势。
然而,被揽在怀中的姿势却令她格外提不起劲来,折腾了半天直累得出了一身虚汗,温萝才勉强翻了半个面,自面向他胸口的姿势转为平躺。
胸口被挤压得难以喘息的难耐感受总算缓解了不少,可那看上去并不过分健硕的手臂落在她腹上却似是重于千斤,沉沉地压在她肋骨之上,
不消片刻,方才艰难消退的窒息感便再一次不怀好意地席卷而来。
或许只是心理作用。
温萝做了个深呼吸,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只觉得胸口那阵憋闷的感触却不仅并未随着她这一阵心理暗示而消解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只得认命般再一次双手并用,扣住柏己劲瘦却有力的手腕,狠狠向外推了推。
正欲趁着这极具爆发力的间隙飞速转身,掌心原本虚虚合拢的修长指节却蓦地收紧,将她随意搭在他指缝的指尖用力扣紧。
随即,身上如岳的压力骤然一轻,一股柔和的力道自他掌心向她身侧涌来,不容置喙地将她向他怀中拢了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