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治宫寒之症的汤药,夏日用得少,其他时候公主殿下怕冷便用得频繁,殿下又喜欢饮宴,碰了酒对身子不好,便也要继续用药,不过公主殿下的药多为温补,常年服用也无大碍,都是驸马亲自照看公主殿下喝药。”
书画仔细说完,戚浔不仅未解开心中疑惑,心底的古怪之感反而越来越强,她忍不住道:“你们照顾殿下多年,应当知道她用的方子吧?”
书画颔首,“就是活血驱寒汤的方子,不算稀贵……”
书画道出几味药材,戚浔仔细记下,而后便无甚好问,待离开地牢,宋怀瑾便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戚浔秀眉紧拧,“大人,今夜卑职想在衙门等周蔚回来,不过在此之前,卑职得再去一趟宝仁堂。”
宋怀瑾大为不解,但他知道戚浔心思缜密,如此自有缘故,便点头应了,戚浔撑着伞,趁着夜色直奔宝仁堂。
再回到大理寺,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雨势微歇,夜色已深,复验过的卷宗被送走,只剩下两个小吏还在忙碌,见戚浔归来,几人都是不解,戚浔便道今夜要在值房过夜。
等到子时前后,仍未有周蔚的身影,大理寺除了留守差吏,其他人都早已下值归家,戚浔便入值房歇下。
这一夜戚浔辗转反侧良久才睡着,等醒来之时,已是天色未明,她起身来问,得知周蔚并未在夜间赶回,望着细雨霏霏的天穹,戚浔心底的不祥之感越来越重。
至辰时,大理寺上下皆已到衙门应卯,而今日是驸马秦瞻与秦氏族人行刑之日,宋怀瑾和魏谦并未来衙门,戚浔心底发紧,不住地朝正门方向看。
等到了巳时过半,魏文修从外走进来道:“宣武门外的刑场已布置好了,好些衙门的人都去围看了,百姓也极多,咱们要去的,现在出发都算晚了!”
他如此一言,差吏们皆放下了手头活计,纷纷要去看着惊天动地的驸马问斩,魏文修一边撑伞一边道:“能在宣武门外问斩的皆是重犯,上一次如此行刑,还是十六年前的瑶华之乱,也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魏文修都准备走了,却见戚浔不动,便道:“戚浔,你不去吗?”
戚浔望着正门道:“我脚程快,待会儿也来得及,我再等等周蔚——”
魏文修疑惑不解,但戚浔一直在等周蔚,是他们上下皆知之事,他便不再劝,带着几个小吏出了门。
戚浔听见衙门外脚步声不绝,但无人进门,皆是附近的衙门差吏往宣武门方向去的,眼看着午时将至,她心底仿佛似油煎一般。
此刻的宣武门外,刑台高伫,刽子手持刀而立,列阵森严的禁军各个披坚执锐,守护刑场秩序,刑台对面的宫门方向,则设了伞盖高座,孙律居中,三法司主官居左,傅玦居右,一同监斩秦瞻行刑。
天穹之上黑云压顶,冷风裹着雨丝,斜斜打在众人肩头,远处前来围看的百姓和各处差吏们各个撑伞而立,将刑场外围得水泄不通。
傅玦打量着外围,人群之中,他依稀看到了江默和玉娘的面孔,再往西侧一扫,又瞧见了大理寺的几个差吏,但一张张脸看过去,竟未发现戚浔的身影,他眉头不由皱起,难道戚浔今日不来看行刑?
“指挥使,午时已到,是否传犯人?”
高座之下,韩越高声发问,孙律颔首,“传——”
韩越朝远处打了个手势,下一刻,身着囚衣,披头散发的秦瞻戴着手铐脚铐被押送了出来。
几日不见,秦瞻再无半分文士风采,又因镣铐极重,他佝偻着背脊,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难,从宫门至刑台短短一段路,他几乎走了半盏茶的功夫。
看到秦瞻被押出,围看的人群中爆出嘈杂的议论,每个人都像看清秦瞻此刻的神色,但他头发杂乱地挡在额前,将他晦暗地眉眼严严实实地遮了住。
秦瞻被押上刑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一动不动地垂着脑袋,像座石像一般。
午时三刻才是行刑之时,此刻秦瞻任人围看,不多时,人群中爆出了喝骂之声,因他一人之罪过,害死了上百人,这等罄竹难书之罪,平头百姓们也觉义愤填膺,此刻皆铆足了劲头唾骂秦瞻。
傅玦目光冰冷地看着秦瞻,有些诧异他如此平静。
是人都有畏死的本能,再如何接受眼下的局面,真的到了临死之时,人也会下意识的生出恐惧,可秦瞻一动不动,就像无知无觉,已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这几日秦瞻都在做什么?”
傅玦忽然开口,孙律道:“也没做什么,关在牢里,日日发怔,若有要问的,事无巨细的答,也从未提过求情之语,我看他那样子,倒像是想早日赴死,前日传问斩的圣旨之时,他似乎还松了口气,或许觉得拖着反而是折磨。”
傅玦眼瞳发沉,正要再说什么,却见远处的百姓们忽而爆出一声惊呼,齐齐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宣武门。
监斩席上的众人也都回身看去,这一看,众人皆是神色微变。
只见宫门大开,灰蒙蒙地雨幕之中,竟走出了一抹艳丽夺目的身影。
“长公主?”郑怀兴面色微变,“她来做什么?”
走出宫门的,正是赵沅,她一袭广袖红裙加身,发髻高耸,妆容明艳,若忽略她眼底的凄楚之色,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周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