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声响近了,又伏身跪地行礼。
其中服饰品阶最高的一人拾起倚门而放的锦帛绣伞,小跑到凤辇前,躬着脊梁将伞撑在宁扶疏头顶。这是长公主殿下冬日出行的规矩,纵使天公作美未降雨雪,也必得撑伞遮挡砭骨寒风。
“长公主殿下安。”那太监行礼后道,“您可终于来了,陛下已经候您多时了。”
宁扶疏淡淡“嗯”了声,步态雍容行到檐廊下,突然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嗓音格外尖锐:“奴才方缘贵。”
宁扶疏仿佛只是随意询问,没再多言,云履跨过朱漆红木砌的高门槛。
她将袖中卷宗取出递给小皇帝,姐弟二人之间从不讲究那些虚礼。宁常雁接过卷宗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开查看,而是让皇姐坐到自己对面,再将小案上的茶点推去她面前,说是特地命膳房做的。
宁扶疏确实有些饿了,捻起碟中的龙井茶酥及百果松糕各吃了一块。
香甜松软,全是依照她口味准备的。
又端起凤纹瓷盏,抿了两口新鲜竹沥水泡制的洛神花茶润喉,看似不经意问道:“今日怎没瞧见黄世恭?”
适才引她进门的那个方缘贵,身着绯红宦官服,衣前团绣荷花,是正四品掌印太监的袍子。
而从前东宫掌印太监便是黄世恭,太子登基后自然顺势成为御前掌印大太监,什么时候这位置竟换了人。
“嗐,皇姐别提了。”宁常雁烦心地摆摆手,“老东西兴许是最近年纪大了,总爱说糊涂话,交给他的差事也办不好。朕实在没法继续用他,就让人歇着了。”
“原是如此。”宁扶疏点点头,“年岁大了,犯糊涂也无可厚非。”
随后又思及禁军副统领上次来府里,说宁常雁赏了黄世恭一顿板子,下手没留情,事后也做得绝,默着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多啰嗦几句: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母后留给咱们的,这么多年来伺候你也尽心尽力。如果实在没法用了,不如叮嘱两句放出宫去。凭着他在宫里存下来的积蓄,能够安度个晚年。”
宁常雁笑笑:“阿姊说的是,朕晚些便让人去传口谕。”
恰好进来更换炭火的小黄门不由得手腕一颤,抖落两点碳灰,地面绒毯瞬间添染些许脏色。他连忙不动声色侧身,用袍子挡住贵人视线,同时布靴踩上碳灰,小心碾磨、抹除痕迹。
长公主殿下被蒙在鼓里,可他们这些在殿里殿外伺候了一整天的奴才却心底门儿清。
这宫里哪儿还有什么黄世恭,有的只是天子一怒,流血五步呐。
换完银丝炭的小太监匆匆退下,仿佛一切差池都没发生过。宁常雁端坐龙椅,掸开那封长度夸张的卷宗。
一目十行,眉间皱痕仄起便再没舒展开。
时间在漏壶滴答中缓慢流淌,宁扶疏手侧的糕点碟子见了底,花茶添了两次水。宁常雁才终于从头到尾读完,压着瞳孔怒意盛然,启唇道:“皇姐对赵参堂处刑的日子有什么看法?”
“尽快。”宁扶疏言简意赅,“如今证据确凿,没必要拖着。”
“朕也这么觉得。”宁常雁将卷宗收好,起身坐去她身边。习惯性的动作抹去君臣尊卑有别,宛如寻常人家的姐弟促膝而谈。
他续道:“但马上就到冬至了,祭天大典上由文武之首领百官拜谒祈福。到时候如果只有丞相,却不见太尉的话,终归不太合适。”
宁扶疏听懂他言下之意:“阿雁想在祭天大典之前,敲定人选接任太尉之职?”
“知朕者,阿姊也!”宁常雁眉眼弯弯笑得挚诚,问道,“皇姐有合适的人选举荐吗?”
宁扶疏眼前霎时浮现出一张男子冷颜。
剑眉浓黑、斜飞入鬓。瞳仁墨黑如渊,又犀利似鹰。唇色浅淡,惯会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吐不出几句好话,唇瓣却不算薄,若唇薄寡情是真,那人大抵不凉薄。
顾钦辞战功煊赫是大楚百姓有目共睹的事实,且自小生在边境长在军营,腹有诗书又对军中事务了如指掌。放眼满朝武官,除却身份无法暴露的顾钧鸿,没人比他更适合统帅天下兵马大权的太尉一职。
那声发自心底的“有”险些漏出了口。
幸亏理智及时拉住冲动,在小皇帝以为顾钧鸿遇难阵亡,刚刚放下对顾家过甚忌惮的节骨眼上,她不能再给顾钦辞招去祸患。
……原本已到唇边的话倏尔转了个弯。
“太尉乃武官之首,执掌天下军政事务,手中权势过重。”宁扶疏道,“因此居其位之人,必得对陛下忠心不二,鞠躬尽瘁,万不能是第二个赵参堂。如此重要人选,我得慎重考虑之后方能决定。”
宁常雁点头:“皇姐慢慢想,左右后日才是大朝会,朕现在也不着急下旨。”
“对了,今夜天色已晚,皇姐不如就歇在宫里吧,省得来回奔波劳神费力。”
“也好。”宁扶疏近期的嗜睡之症始终未有缓解,今日劳累了大半天,早已困乏缠身,私底下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这晌-->>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