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步距离,男人锦绣靴头就碰到她的云履。可晚风吹得浓云卷聚,遮住半轮秋月,早已没了水到渠成的旖旎气氛。
那纸写着顾钧鸿噩耗的信笺还在她手里,宁扶疏终究在他近身之前,出声提醒:“侯爷莫不是忘了……”
“至亲辞世当守孝丁忧,不可饮酒作乐,不得婚嫁圆房,不预庆吉之典。”
顾钦辞脚步顿住:“从前怎没觉得殿下这般守规矩。”
“我是在为自己守规矩吗?”宁扶疏软了语气,叹声。
垂眼瞥见他鞋面上一点绯色斑驳,她抽出袖中绢帕蘸上茶水,继而拉过青年那双骨节覆茧的手,擦去他指尖凝固血迹:“顾大将军是侯爷的兄长,我总得顾虑着你一些。”
捏着他粗粝指腹的手很柔软,动作耐心细致。顾钦辞看她一眼,自己留在她唇上的殷红也已经凝固。
结成一朵炫目的牡丹花。
是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待擦拭完,宁扶疏松开他的手。
顾钦辞忽然五指收缩,将那细腕一把捏住。
宁扶疏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下意识试图挣动,但顾钦辞这回的目标似乎并非她这个人。
而是抽走了她指尖捻着的丝帕。
并掸开找到一处干净没使用过的地方,按上宁扶疏两瓣诱人朱唇,用力摩擦。
直将唇上的血揩到帕子上,他一向寡淡的神情好似倏尔添了两分浓墨重彩,心情大好地绢帕丢开。
宁扶疏抬指碰了碰唇瓣,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泛着火辣辣的疼。
忍不住在心底吐槽:擦血便擦血,这人就不知道稍微温柔些么。
她欲用眼神控诉顾钦辞,却在抬头时目光不经意瞥过那张沾满点点血色且皱巴巴的帕子,正不偏不倚被扔在床榻正中间。她视线凝滞,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东西看着怎那般像……
落红。
宁扶疏被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愣,兴致不减的究竟是谁?
他的颦笑神采都与风月无关,却比个中高手更风流。曾以为他不通风情,如今才觉,实乃大错特错。
可亲人死讯当前,他竟当真无动于衷?
“不过是死而已。”顾钦辞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恍若无事地将调情举止揭过。漫不经心往椅子上一坐,后背靠着桌沿,大喇喇翘起二郎腿:“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晚罢了。”
宁扶疏干巴巴应了句:“顾大将军是为大楚捐躯,重于泰山。”
她话音刚落,顾钦辞又道:“我在生气。”
“他居然比我先死?他怎么敢比我先死?要我给他收敛尸骨、为他吊唁招魂?”
一连三句质问,咬牙切齿,字字狠厉。
“顾应璞他怎就这么能耐呢?!”
应璞是顾钧鸿的表字,取君子如璞玉之意。
宁扶疏:“……”
怎么好像和她以为的伤心欲绝,不太一样。
“殿下知不知道,兄长的腿,是如何断的?”顾钦辞突然抛来一个问题。
宁扶疏道:“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
顾钧鸿作为武康侯嫡长子,是毋庸置疑的爵位继承人,顾老侯爷对他的栽培和用心绝对不会比待顾钦辞的少。他也曾鲜衣怒马,智勇双全,十三四岁便提着长枪背着大弓随父上阵杀敌,十五岁便领着麾下士兵攻破朔罗城池,收归大楚版图。
那时,军中人私底都称他一声顾小侯爷,知道武康侯势必会将侯爵传给他,只等顾钧鸿弱冠成年便封为世子。
然,天妒英才。
变故发生在顾钧鸿及冠前几个月,战中失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双腿中箭无数,又被敌军投石砸中,髌骨碎裂,筋脉断裂,从此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也是从那时起,顾钧鸿才开始功于谋略诡计,靠用兵如神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