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腰与膝弯之下,是一双稳固有力的臂膀。桑桑的身体不自觉地倾斜,只能依偎在江折夜的心口,微微发着抖。
江折夜垂眼,看了她被碎石划红了的赤足一眼,声音平静:“乱跑什么?你有这么怕我吗?”
“我,我才没……”
这是江折夜双目复明以后,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
怀中的小妖怪,支支吾吾,唇色煞白,耳根通红,肩膀颤缩,一副惊恼交加、却不敢反抗的模样。
先前的两个月,她对他摆出的那种亲近又自然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了。
江折夜的下颌线微微一紧。
两个月前,第一次听见这小妖怪的声音时,他其实没认出她是谁。
好在,她马上就毫无戒心地凑了上来,自揭了身份。江折夜这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挑拣出了关键的那一页。
原来,三年前,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她正是那一只将他认成了折容的小妖怪。
她的名字叫桑桑。
与她朝夕共处了近两个月,其实,江折夜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异样的。
毕竟,他和桑桑在销金窟里的那场相遇,实在称不上愉快。之后的三年,双方更没有任何的交集,完全不熟悉。
按照常理,她不该一见到他,就那么亲昵关切的。
那一刻,江折夜已经开始怀疑,她又一次认错了人,把他当成了折容来照顾。
只是,身处于妖魔横生的深山里,又伤重至半死状态,遇到一个不会背叛他、也愿意照顾他的小妖怪,就如同落水之人抓到了浮木。若失去了她和这个容身之所,他还能活几天,都是未知之数。
不管她是否有误会,又将他当成了谁,江折夜都不可能挑明身份,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里。
反正,她一直都唤他为“小道长”,没有说名字,不是吗?
而现在,透过她骤变的态度,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她真的认错了人。
这些日子,他也完全是因为沾了折容的光,才会被她这样对待的。
这几个月,和她在一起的人,分明一直是他。如今,不过是冠在头上的姓名变了,就一切都不同了。
江折夜眼珠垂下,长睫掩住了情绪,没说什么,将她抱到了不远处,一块没有碎骨和刺肉的小石子的地上:“坐好。”
桑桑一沾到石头,就立即抽手,戒备地后缩。江折夜看了她一眼,也没生气,转身就走了。
盯着他的背影,桑桑有些气恼,又觉得自己的底气不足。
因为,归根结底,她之所以断定对方是江折容,是因为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有江折容字迹的符咒,还有江折容的玉佩。
得出结论后,她就此深信不疑,把玉佩放回去了,不再求证。
也就是说,并不是江折夜拿出玉佩、冒认弟弟骗她的,是她一头热地误会了。
现在想来,江折夜和江折容可是兄弟。也许是不小心拿错了对方的东西,也许是临时借用……总之,在哥哥身上找到弟弟的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且,相处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喊江折夜做“小道长”,还提了一嘴,说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的璞州。
这个称呼,以及这段经历,安放在江折夜身上,都是说得通的。江折夜不反驳她,也无可厚非。
桑桑的脸颊忽白忽红,脚趾也蜷得紧紧的。忽然看见,漆黑的山洞里升起了一团紫光。
她惊讶地抻直了脖子,原来,那只扶桑鬼的身体已经快彻底消散成烟了,一颗巨大的妖丹从它体内徐徐地升至半空。仿佛一轮妖异的月,溢出黑烟,不断地扭曲、侵蚀着周遭的空气。
光看它这么惊人的尺寸,就知道这只扶桑鬼道行有多深厚。
难怪,江折夜也差点死在了它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