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袁谭那儿接到这份差事时,郭小郎君还专门关起门来拿着纸笔推演了一下后续可能的走向,并一一给出应对方案,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此行成功性很高。
这一仗湖阳君十有八|九不想打,温侯已据有益州,再加上南阳、半个颍川和汝南,别说袁公,就连朝廷都忌惮她,这种时候聪明人最该做的,是努力展现自身的友好无害,积极与周边势力交好,尽量维持一段时间的稳定,积攒粮草、勤加练兵、整顿内政、肃清顽固旧势力,巩固好刚刚到手的地盘。
闷声才能发大财,她再继续高调下去,会成为众矢之的。
面谈时我再用话术引导一下,暗示她大公子绝对不会不讲武德地从背后偷袭,请她尽管放心调头去收拾曹操。徐州与曹操之间有血海深仇,她日后若想令徐州士庶归心,就必须得带着他们把这个仇报了。
她跟曹操打起来,双方互相消耗,对大公子百利而无一害。徐州大好的土地,将来都得是大公子的,既不能落入她手里,也不能被曹操拿去了。
即使想清楚了这是陷阱,她该跳还得跳,毕竟机会难得,拖久了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话说到这份上,应当能打动她了吧?她真的没有理由拒绝啊!
但郭小郎君千算万算,没算到吕昭根本就没按着他的步调走。
这就好比他拿出棋盘,认认真真摆上棋子,邀请吕昭入座对弈,吕昭坐都没坐,站在对面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抬手把棋盘掀了,黑的白的棋子洒得满地都是。
回临济的路上,郭小郎君一直心神不宁,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我该怎么对大公子回报啊?直接告诉他我从郭奉孝那儿听来一则传言,说袁公打算把您过继给已逝的袁太仆为子,从此之后您就不是袁公的儿子啦?
大公子听完了不抽刀活剐了我,他就不姓袁!
可又不能不说,如果流言是真的,大公子迟早得知道;如果流言是假的,我还得另想借口解释为什么没完成劝吕昭停战的任务,想不出合理的解释,结局又会拐到大公子抽刀活剐了我……
好难,人生真的好难,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不能回家躺平呢?
啊啊啊郭奉孝!我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弯的小叔父!大家都姓郭,都是一家人,您何苦为难我!
郭小郎君愁容满面地飘回了临济,刚一进营寨的大门,他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袁谭治军还算严,但因为袁绍势力组成的特点,注定了他们麾下的所有兵马不可能团结成铁板一块的状态。
袁谭目前统领的六万兵马,分别由袁绍拨给他的属于袁氏的部曲、他自己招募的部曲、支持袁氏的河北与颍川大族子弟所率领的部曲三个部分组成。其中袁绍的兵马和袁谭自己招募的兵马是铁杆嫡系,对的他命令只有遵从,绝不敢违背(妻儿老小都在袁氏手里攥着呢),剩下的就说不准了。
这些士族与袁绍之间的关系更像合作开公司,大家拥护袁绍成为董事长,但其他股东的地位也不低,袁绍想办成什么事,必须得同时考虑到支持者们的利益,支持者们如果攫取不到足够的好处,是有底气闹起来的,即使袁绍要处罚他们,也不敢轻易罚到伤筋动骨的程度,罚完了还得端水,挨个耐心安抚,恩威并施。
袁绍都不见得能完全指挥得动沮授、田丰、郭图等人的部曲和麹义手下那帮兵,就更别说袁谭了。
这种情况下,袁谭再怎么要求严格,也约束不了所有人,因此临济大营平时的气氛还算缓和。
但此刻不同了,郭小郎君路过的每一座小型营寨,从守军到巡逻士兵,个个屏气敛容,低眉顺眼,无人交头接耳,只能听到甲片摩擦发出的金属碰撞声,整个大营静得仿佛没有一个活人。
出了什么事?方地盘被偷袭了?郭小郎君惊疑不定的同时,心底冒出一丝隐秘的期待:最好是与我无关但比较严重的、能直接吸引走大公子全部注意力的坏事,这样他就可以忘记我出使不利了……
进入大帐前,郭小郎君给守门的士兵递了个询问的眼色。
士兵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悄悄比了个“三”。
三公子,袁尚。
郭小郎君:“………”
他心里顿时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自哀嚎不会跟郭奉孝说的是一件事吧?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么倒霉!
再忐忑也要面对现实,郭小郎君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走了进去。
吕昭的中军大帐是这个年代将领们的常规配置,毕竟在外出征,条件肯定比不上家里,环境简陋一些是正常的。
但袁谭的中军大帐是奢华plus版本,门帘隔开了内外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踩上去行动无声,轻柔绵软,舒服得令人忍不住想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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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屏风将空间做出隔断,里面是袁谭休息睡觉的寝室,外间是处理公务接待下属的办公场所。
狭长的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竹简和笔墨纸砚,细长花瓶中插着几株叶间缀露的淡黄兰花,错金博山炉周围蒸腾着缭绕的雾气,阵阵沁人心脾的淡香缓缓飘荡,充分浸润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