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蒙思进无法理解她的话。
“他答应我,明天早上一起看海上日出,”文澜低下眼睑,沙哑的声音,“我晓得他要走的……”
这一句蒙思进听懂了,扶她肩膀安慰,“会好起来的。时间是良药……”
“长大就会变好吗?”
“会的,会的……”
蒙思进说了假话。很多事情并不是长大就能好,小的时候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是被大人与环境束缚着,期盼长大,可长大会有随之变大的烦恼。
可他身为表哥,不能在这时候泼她冷水。
文澜整个人像慢慢瘪掉的气球。没有力气哭泣,没有力气发火。
很顺从的被蒙思进从海边带回来。
至于霍岩到底去了哪,文博延亲自找关系到公安系统内部询问将近一周都没有任何消息。
他果然应了文博延那句既然走了就不会让她找到的话。
文澜在家休养了三天,整个人还是病恹恹的,从霍启源去世,到霍岩的离开,她仿佛耗尽了精气神,蒙思进认为她需要心理医生,文博延却独断专行认为她该离开这个伤心地。
出发英国的事几乎连夜进行。
这一年,文澜年仅十三岁,仍然是个孩子,对什么事都懵懂,以前何永诗在,会告诉她少女该穿哪种内衣,头发要怎么保养,她每年的肩宽、胯宽、身高长多少,她该补充哪些营养……
而留学这种大事,因为担心她小,特意把霍岩安排着跟她一起。本来定下的也是巴黎,被文博延改掉后,两个孩子闹了一段不大不小的隔阂,最后还是何永诗体贴,晓得霍岩的心思,在霍家破产后仍然留了一笔留学资金让他去英国。
当时,霍岩将这笔钱拿出来搜救,文澜非常吃惊。
霍岩一点没向她透露他可以去伦敦的事,他在心里从一开始就决定不跟她去了。得留下来陪母亲弟弟。
可是这平凡的心愿落空。他没有机会陪伴母亲弟弟,也没有机会使用那笔钱……
这一年特别奇怪的是,海市没到十一月第一波寒流就来袭。好像夏天还在昨天,秋天的金黄尚未上演,寒冬已笼罩。
文澜于是也觉得自己该走了,家乡开始天寒地冻……
在临走前,她将霍家所有行李打包。蒙思进给她提供了一栋房子,专门收纳这些东西。
何永诗带宇宙下乡赶海前,特意交代霍岩主卧和书房不要动,她要自己回来弄,霍岩就将其他地方打包完毕,留下这两处,可惜没等来归人。
在主卧衣帽间收拾时,文澜终于没忍住将何永诗和霍启源的衣物哭湿。
没多余时间伤感,只好一边哭一边马不停蹄收拾。这两处太大了。除了主卧、夫妻俩人私人的领地,霍启源的书房也有很多东西影响了文澜的进度。
她在书架里发现一只蓝色文件盒,很不起眼和其他办公文件堆在一起,可拿起来后,里面哐哐响。
文澜好奇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些速写画,一只口琴盒,几只掉了色的发夹,何永诗大学时的学生证……
“叔叔……”泪水弄湿速写画,文澜看不清但仍然知道,这些画上主人翁是谁,曾经她给这对夫妻画过无数的速写,有他们拥抱,拥吻,谈笑,或一起静默的样子……
只要有同框的,霍启源就用真金白银跟她买。文澜人生第一桶金就是从霍启源这里赚得。
他将这些画收在文件盒里,放在自己的私人领地,光明正大又让外人察觉不出的位置,他也许在百忙中需要放松的时候,就拿出这只文件盒,心满意足回忆与爱妻之间的点点滴滴……
多么完美的男人,可他死了。
坠楼,连脑袋都烂了,面目全非。
文澜不断哽咽着喊“叔叔”“叔叔”,可叔叔再也不会回来……
曾经她祈祷,将来能嫁一个像霍启源一样的男人,然后过像何永诗一样的相夫教子生活,然而现实让文澜心生恐惧……
她想都不敢想,换成自己经历这一切,会怎样的灰飞烟灭?
所以她不怪霍岩不告而别……
“走吧……”收拾到傍晚,一切结束,蒙思进催她离开。
十三岁零两个月的这天傍晚是阴沉的,寒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