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九月中旬的下午。
海市气候有“春迟、夏凉、秋爽、冬长”的特点。
夏季短,秋季也短,最漫长当属寒冬,从十一月十一日开始至次年四月十日结束,历时151天。
在寒冬到来前,将经历一个只有两个月的短秋,短秋前的夏季凉爽多雨。
此刻,夏天的尾巴在号称海市最美环海公路上疾驰。暴雨过后,碧海蓝天,莱山苍翠。
蒙家的轿车急速往前飞奔,无暇欣赏风景。
车内载了四人,除去大气不敢出的司机,副驾坐着面色强硬的蒙董事长,后排两人,年轻男人是蒙思进,情绪正阴沉,抱着一双臂。他母亲坐在旁边,雍容华贵,面色却也随父子两人一样紧绷。
“怎么办呦,怎么办呦……”几乎一路念叨。
这时,车窗外的大海与青色天空连成一片,傍晚五点钟光景,下了一天的雨在淅淅沥沥后转净,天空、大海、山林与公路都如被沐浴了一般焕然一新。
天色收暗,一如车厢内低沉的气氛。
蒙思进冷笑,“不懂你们怎么想?昨晚一大桌人请霍岩吃饭,没一个说帮他去伦敦,我看你们就是变相刺激他,让他放文文走。现在好了,如你们愿了——他自己走了!把文文留下来你们都高兴吧?”
“思进……”文澜舅妈一脸愁容,回声,“霍岩性格太犟,霍家出事,大家都愿意帮他,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这件事很抗拒,你爸爸不止一次回来跟我说,霍家这大公子要强……”
“什么要强!”蒙思进声音几乎带吼,“你们和姑父同流合污,霍岩怎么跟你们站一起!”
同流合污这四个字仿佛打破什么平静的水面,虽然接到霍岩消息,消失一天一夜的文澜在渔村,大家找了一夜手忙脚乱,正往那边赶,可到底心定了。一开始文博延还猜测霍岩可能极端的拐走了文澜,两人少年心性,为了躲留学藏到哪个角落里,在一夜一个白天的担忧后,霍岩主动来消息告知她下落,众人早被疲惫与紧绷的情绪击垮,正无力起波澜,蒙思进这一句同流合污将这点平静彻底打破。
蒙政益仿佛被气出脑溢血似的红着脸,压低声音,“你再说一遍……”
“再说我也敢!”蒙思进最近叛逆出了名,一脸不留情面,“姑妈那会儿产后抑郁自杀,你们没责问姑父一句,还把文文交给他养,可他又好好养了吗?一天到晚搞钱,搞到现在更加冷血无情,讲到底,他和霍家迟早分道扬镳——他冷漠自私,霍叔良善温和,三观不同怎么处?霍岩只是秉承他老爸遗志,和这种人划分干净了,哪像你们,一个个围着文家转指望文大老爷给你们点吃的呢做梦!!”
“你几岁了?”蒙政益气过头反而冷静似的,酱紫的唇瓣开合,发出训声,“谁是老爷?谁是奴?有这么形容你爸的?你记住,蒙家永远是文文的后盾,我做任何决定都是以她安好为第一准则,不求你理解,但求你有个兄长样子,自己不像话还上蹿下跳地,叫人看笑话!”
“好了好了,都累了,找了一夜又一天,都消消火。”文澜舅妈忍不住哭起来,她面容富态,气质亲和,一头乌黑短发添了些干练,哭音有效制止了这场父子间的战争。
“现在也不知道霍岩情况……”章舒月在富太太圈很有口碑,常年和富豪的妻子们打交道,她和何永诗关系融洽,蒙思进说夫妇一人对文澜母亲离世无动于衷其实是错的,最起码,他们夫妇对蒙绯的好姐妹何永诗很是另眼相待。
这几年,男人们在商圈多有摩擦,可女眷之间一切如常。
霍启源出事时,章舒月更是日日夜夜陪在何永诗身边,以为一切差不多风平浪静了,谁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想到不知所踪的宇宙和何永诗,章舒月就止不住的泪涌。
叹了又叹,“怎么办?霍家怎么办?霍岩怎么办?他如果性格稍微软一点,你姑父又怎么会不让他和文文在一起?”
一针见血。
蒙思进不得不佩服自己老妈的智慧,白眼翻了翻,苦叹,“可是妈……霍岩如果能听人摆布他还是霍岩吗?”
章舒月一怔。
蒙思进眼眶酸涩着笑,“文文现在还小,她不懂,等长大,她就知道,她和霍岩之间是爱。”
“胡说八道!”蒙政益再次发怒。
这回章舒月想劝什么,唇一张,却又哑口无言似的停住。
蒙思进目光来回在自己父母身上扫,笑声更长,“你们装什么?文博延和欧家突然亲近,不是打着联姻主意?这我们都知道,只有文文不关心、不关注而已。”
话音一转,几乎吊起人口味来的语气,“欧向辰的确乖、听话,完全符合姑父的喜好,可你们也得问问,文文喜欢这调调吗?”
他笑了,目光转向窗外,幸灾乐祸口吻,“等着吧,你们也就欺负两人小,以为棒打鸳鸯跟戏文里似的简单呢,路还长!”
“你这儿子养废了。”蒙政益对章舒月叹息,“自己瞎谈对象,还鼓捣文文作乱。”
“是是是我儿子养废了……”章舒月气不打一处来。
蒙思进嘴角冷冷一翘。
……
小院儿里仍挂水滴。
从黑色屋檐一颗颗坠落。
靠墙根的地面摆着几口小缸,盛满雨水,清澈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