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到第四天,文澜病情初愈。
她仍然待在楼上,有时是坐在床前那张霍岩常坐的高背沙发里,抱膝、下巴抵在上头;有时去站在窗口看外面蓝色沙湾,她瞳仁里映着沙滩上的游玩景象……
但是不管做什么,两眼眶总流出像小溪般的泪水。
下午,她在衣橱里翻找,无声的泪如影随形,极致的悲哀会夺走人的力气,发出声音的哭是身体本能不允许的。
体内不多的能量只能支撑她像个木偶人一样做所有事情。
在色彩缤纷的服装中,挑出一件深蓝色连衣裙,文澜穿上了。
这是她唯一一件深色衣服,像墨水的蓝色,没有海市大海的艳丽,也没有海市天空的唯美。是她平时最不喜欢的一件蓝。
她穿着这件最不喜欢的衣服,前往霍家。
房子还是那栋房子。红瓦黄墙,大面积的草坪,不算高围墙上镶嵌着铸铁的镂空图案。
她被父亲牵着手,从家中往房子边走。
身后跟了一大堆人,都是等待在她家中准备去霍家的人。
傍晚,金色夕阳洒遍荣德路。
天空、黑松林、两旁的路牌,一切都没有变化,又似乎全部变了。
她的眼睛像下了两场雨,也许在夕阳下折射出星光,可很影响视线,明明很早就可以透过镂空的铁栏看到庄园内大片草坪和黄房子,偏偏到上台阶,进了里面,文澜越来越看不清,越内,越模糊。
“文文乖……”
“文文不哭。”
“你永诗妈妈会难过的,嗯?”文博延安慰着她,两只掌心贴住文澜脸颊,每说一句就沉沉揉一把,揉得泪水尽数落在他掌心。
她点点头,垂垂眼睑,让里面的泪掉落。
文博延拉着她,和朋友们一起蜂拥进屋。
“文文,在这里……”文博延引领着她。
文澜于是听话的站过去,她眼底全是泪水,隐约看清是客厅的样子,客厅有张沙发,这严格来说只专属于家里人的客厅,真正会客室在厨房一侧,每次来外人都会聚集在那里。
这间客厅有不大的电视,张靠很近的沙发,有宽大的地毯,她熟悉沙发表面米白和浅绿搭配出的图案,也知晓脚下地毯被何永诗令五申不可以穿鞋上来,她还知道左侧的单人沙发是霍岩常坐着看书的,她则喜欢和何永诗霍启源一起坐中间面对电视的沙发,小宇宙就喜欢在地毯滚……
但是现在上面坐了许多自己不认识的外人,还都没有脱鞋踩在地毯上……
“文文——”不知是谁,一个女音,忽然很变形般的叫她,那么撕心裂肺,只一声后那声音主人就像断了气,再无力量。
“妈妈!”文澜痛喊一声。双膝一下就软了,连文博延都没拉住她,她身子重重摔在地毯,又本能变成跪姿,她跪着过去到那个叫她的人身边,伏在对方的双膝上。
文澜抬泪眼,和何永诗对望。
她们应该相互看不清彼此,何永诗一只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在她肩头、脸上不断触摸,文澜嚎啕大哭起来。
“文文……你叔叔没了……”何永诗确认了是她,开始垂着眼跟她讲话,“你叔叔没了……”
又重复一遍……
“你叔叔没了……”
“永诗!你别这样……节哀!”
“永诗!”
她那只手一遍又一遍摸文澜脸,旁边人不断劝,可何永诗止不住,“没了……”
“文文你叔叔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