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惊动街坊邻居,命人压下明月楼易主的事,平日仍尊鸨妈妈为楼主,称自己是明月楼里新来的伶人,如此瞒天过海,一连数月,并不曾有人质疑过她的真实身份。
陆茗庭正握着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闻言挑了下桃花眼,莹白如玉的脸上满是恣意神色,“好办的很,若因大雨误了时辰,不能按时抵达,除名即可——言而无信的男子最是可恨!”
珍果听了这话,急的跺脚,“姑娘,想当初共有四百余名男子参与比试,三轮筛选下来,只剩下这三个佼佼者,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不下数百两白银!若因大雨天气便突兀将他们除名,岂不可惜?”
当日抵达扬州不久,顾湛大肆选秀的事情便传到了陆茗庭耳中,她整个人萎靡不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闭门不出,珍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整日逗她开心,却不见一丝起色。半个月后,陆茗庭终于打开房门,不料张口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要遴选入幕之宾。
珍果知道她多半是在和“那位”置气,可劝不得,骂不得,只得吩咐下头的人去办。有时候转念想一想,若有年轻男子围绕陆茗庭身侧,每日逗她开心展颜,说不定能渐渐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陆茗庭脸上神色自若,掀了一页书,继续看手里的话本子。
当今圣上是大曜朝的开国君主,即位后励精图治,以“休养生息”治国,整饬官风吏治,恢复互市贸易,大兴儒学、推崇文人气节,登基短短半年的功夫,一扫前朝的积弊乱象,被黎民称赞为“千古第一明君”。
随着民风日趋开放,小报、话本开始风靡市井,如长了翅膀般飞入寻常百姓家里。其中,数讲述男女痴缠情爱的话本子最为受欢迎,有大胆的笔者,以当今圣上为原型,杜撰出种种香艳旖旎的闺阁故事,因圣上并不下令禁止,这类话本子愈发猖獗肆无忌惮。
陆茗庭正在看的这本书,是扬州书坊新印制出来的,还泛着丝丝缕缕的油墨香气。讲的是前朝长公主和前朝辅国将军……也就是当今圣上的野史杜撰。
无心插柳柳成荫,想必这话本子的笔者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自己笔下的香艳杜撰,竟然和前朝那段真事儿不谋而合。
她正看到第七十五回,讲到“长公主和辅国将军月下西厢私定终身,又撞破辅国将军被贵女痴缠”
她冷哼一声,心里腹诽,“瞧瞧,这便是男人!前脚刚同我允诺了海誓山盟,转头就和莺莺燕燕勾缠不清!哪怕在野史杜撰里,也是朝三暮四、沾花捻草的性子!”
珍果还在絮絮叨叨,“想当初,姑娘若是无趣乏味,便请人来说书弹曲,何必大费周章的遴选入幕之宾?若是来日姑娘长公主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凭白叫人议论口舌,污了金尊玉贵的名声……”
“都改朝换代了,哪里还有什么长公主?”
陆茗庭将话本子扔到小几上,捏了颗话梅咬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四溢,叫人一阵牙酸。
她眯了眯桃花眼,两腮泛出雾蒙蒙的粉,“再说了,只许男子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却不许我选入幕之宾么?如今我坐拥金银如山,清闲似神仙,谁也奈何不了我。快去问问鸨妈妈,人来了没有。”
这窜天的醋意比话梅还酸,珍果听她话里有话,暗指当今皇上选妃的事儿,摇了摇头应下,便转身出门了。
……
外头雨势渐大,三辆马车依次停于明月楼前。
鸨妈妈堆着满脸笑意把人请进明月楼,令小厮奉上热茶栉巾,待公子们整理过仪容仪表后,方引着三人上了楼梯。
屋中立着一面绡纱织锦的屏风,将空间隔成两半。两侧各安放蒲团长桌,从进门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屏障之后隐隐约约的美人儿。
遴选出来的三位公子皆是俊秀过人、满腹诗书之辈,眼下与美人隔纱清谈,心头砰砰直跳,使劲浑身解数,变着法子逗美人儿开怀。
陆茗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屏风外的公子谈天说地,第一位公子时还颇有兴致,轮到第二个公子时,便渐觉无聊——
再好的人,因不是他,便少了那份怦然心动的兴味。
轮到第三位时,她已经乏味至极,不想再见,“鸨妈妈,剩下那位不必见了,叫他直接回罢。”
房门之外,半老徐娘的鸨妈妈正神游天外。
当初在京城顾府分别,她说陆茗庭“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可知”,没想到一语成真,如今她不仅飞上枝头,还成了实打实的金凤凰!就算成了和亲远嫁的亡国公主,也被“那位”日夜牵挂……
听到房中传来的吩咐,鸨妈妈收回思绪,忙道,“姑娘,使不得!最后一位公子是三人中最出挑的,人都已经来了,姑娘不如见一见?”
人家冒着大雨来见她,足以见其心诚,若临时叫人打道回府,也太伤人了些。
陆茗庭犹豫了下,道,“那便叫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