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自古是人烟阜盛,烟柳繁华之地。
三月时节,小秦淮河有桃花十里,垂柳百千,两岸的高楼绮户珠帘漫卷,偶有微风过境,惊起紫燕纷飞。
高冠博带的游子把酒临风,望迢迢绿水,听玉人吹箫,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茶楼中,老少蜂拥云集,正中一朱漆高台上,说书先生正讲到故事的要紧之处——
只见他眉飞色舞,将手中醒木重重一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看官们正听的入迷,不料却被打断,好奇之心得不到满足,纷纷扫兴地“切”了一声。
不满归不满,因对下回的剧情走向无比神往,众人一边喝倒彩,一边从兜里掏出铜钱,如观音大士布施甘霖一般撒向了台子上。
茶楼中不乏来扬州游玩的异乡游客,见众人撒钱如雨的景象,顿觉分外好奇。
一热心肠的妇人磕着瓜子儿答道,“这部话本子便是最近流传甚广的《皇女和亲记》。讲的是前朝大庆长公主和亲景国的事,长公主才貌兼备,乃是前朝庆帝的掌上明珠,不料景国大军压境,长公主为救百姓于水火,才秉持大义,答应了和亲之事。长公主一腔忠烈,不愿委身侍奉贼人,嫁到景国数月,便猝然薨逝了……唉,实在叫人唏嘘涕零呐!”
那妇人说完,旁人又七嘴八舌地补充了些男女之情方面的剧情,如徐阁老之子徐然和长公主是如何郎才女貌,长公主出嫁之时,徐然又是如何策马阻拦和亲的车架等等。
那游人被勾起了兴致,问道,“长公主如此大义凌然,若就这么客死异乡,也太憋屈了些!不知这话本子里长公主的结局如何?”
一年轻小娘子“嘘”了一声,“说书先生明日便讲到话本子的结局了,我心痒难耐,早早花重金打探到了小道消息——话本的结局,景国皇宫上空鸾凤齐鸣,大放异彩,长公主受含元天尊点化,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升为神妃,自此位列仙班,洪福齐天!”
此言一出,众人褒贬不一——
“这算什么结局?我想看的是长公主和徐侍郎大团圆!”
“依我看,应该将这结局改成长公主死而复生,徐侍郎千里救美,二人自此结为夫妇,儿孙绕膝,幸福和美!”
“妇人之见!长公主的贤德已经超乎凡人,只有九重天才是她最好的归处!若将长公主配给□□凡胎为妻,岂非落了俗套?”
“我听说啊,这话本子大半是杜撰,那徐侍郎和长公主根本没有男女之情!我大姑母的三弟妹的二婶娘的女儿在前朝宫里当差,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去去去,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眼看着再议论下去,众人就要捋袖子打起来了,茶馆掌柜忙堆着笑上前,“今日说书已经结束了,为答谢诸位捧场,小店送上刚出炉的山核桃焦糖香瓜子数碟,盼诸位日后多多光顾小店!”
说罢,小厮忙摆上十来碟喷香焦脆的瓜子,又一一为众人早已空空如也的茶盏里添了上好的雀舌茶。
扬州民风淳朴,众人听了这番软话,又嗅着清越茶香,皆给掌柜三分薄面,平息了唇舌的战火。
众人一边喝茶,一边儿嗑瓜子,话头调转,说起扬州城近日发生的奇闻异事。
“常言道,来扬州者,不可不赏瘦马。鄙人初到扬州,却不曾见到扬州豢养瘦马的居所,不知其中有何内情?”
“嗨,怪你来的晚了!自打当今圣上登基,便取缔了扬州瘦马这等贩卖人口的营生,如今扬州各大秦楼楚馆,皆不做皮肉生意,只养些乐倌伶人唱曲儿为生!”
“说起扬州瘦马,便不得不提明月楼,话说前年明月楼被重兵团团围住,街坊邻居去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是辅国将军麾下的顾家军!那事之后,大家伙都以为明月楼算是黄了,没想到明月楼摇身一变,竟做起了乐馆营生,整日顾客盈门,一直开红火到了今天!”
“什么辅国将军,那是当今圣上潜邸时的称谓,如今时移世易,谁不毕恭毕敬地唤一句皇上?小心掉脑袋!”
“这明月楼背后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后台罢?不然怎么会一直风光到今天?”
“正是!听闻年前明月楼来了位姿容出众的绝世名伶,不仅在乐理上颇有造诣,在诗词歌赋上更是十分精通。两个月前,明月楼放出消息,这绝世名伶要遴选三位入幕之宾,万万没想到,竟有数百人报名参与竞选呢!若非有后台撑腰,明月楼一届秦楼楚馆,如何敢大肆开展遴选?那架势排场,都能比得上当今圣上选秀了!”
“恕鄙人来自乡野村落,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名伶不过是奏乐唱曲儿的,也有资格对恩客挑三拣四?”
“远不止挑三拣四!这遴选共分三轮,第一轮考诗词歌赋,第二轮考诸子百家,第三轮考纵横计谋,若有幸通过这三轮考验,还要和那名伶隔着屏风清谈半个月,方能得到入幕之宾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