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雨,今日我留宿素帛居,麻烦您走后把后门留下,今天不用带上了。”温棠梨嘱咐她。
临雨不懂,但她照做,“是,小姐。”
临雨再次提醒道:“小姐,今日若是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可能要下雨。”
浓稠的墨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低,将裴府的飞檐斗拱吞入阴影之中。
秋天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紧接着,千万滴雨接踵而至。
这场雨,倒是要把整个夏天的故事尽数洗去。
枯叶在雨中渐渐洇湿,在落叶堆积处汇成小小的水洼。裴砚之立于廊下,眼中思虑颇深。
木轮“咕噜咕噜”的滚动声自回廊传来,由远及近,裴砚之抬眸,见侍女推着秦临停至他身侧。
“当真入秋了。”秦临伸手接住从天际坠下的雨线,水珠顺着她腕骨凹陷处蜿蜒而下,“你父亲与砚书,至今未有归期。”
雨滴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秦临忽然抬眼,琉璃似的眸子映着裴砚之紧绷的下颌线,他看起来很紧张,“你待那位温五小姐……很不同。”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母亲的慧眼。”裴砚之笑着奉承道。
“不,我老了,就连针眼我都穿不进线了。”她先一步截住话头,“住嘴。”
裴砚之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
若此刻未被明令禁止,那些在舌尖打转的漂亮话早该倾泻而出:“哪有的事,母亲您风采依旧”,或是:“儿子纵有千万般本事,也瞒不过您老人家的法眼。”
秦临轻笑出声,到底是她的骨血,脾性与做法倒也像她如出一辙。
秦临挥挥手,“行了,去做吧。银翎会跟着你的,有必要使唤他就是了,能当驴用。”
银翎几乎是立刻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语气无奈,“夫人……我还在呢。”
秦临笑笑,“我知道啊。”
可话音未落,她便掩唇咳了两声。
裴砚之眸色一紧,“还是不见好转吗?”
明明已经用上的最珍贵的药材,可母亲的肺痨却像是附骨之疽,任凭世间奇珍也拔除不去。
“不,已经好多了。”她收回手,神色如常。
可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在说瞎话。
“去吧,还要我赶你?”秦临抬手却轻轻地落在了裴砚之身上。
“是~”裴砚之也顺着她,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照顾好你自己哦。”
“嗯,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我说过,我的房里不许出现这些!”张信双目赤红,血丝如蛛网般在眼底蔓延。
他左手攥着自己曾经珍视的书画字帖,缠满绷带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本想用双手将纸撕碎,却发现,那层层包裹的纱布让他的手掌臃肿如球,连最简单的动作都成了奢望。
纸页在齿间发出脆响,他偏头狠狠一扯,宣纸顿时裂作两片,碎屑沾在唇边。
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在下颌处悬停片刻,最终坠落在那些被蹂躏的宣纸上。
裴砚之单膝蹲踞在太傅府的屋脊上,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玄色衣袍与沉默的夜融为一体。
他这个角度正巧能透过窗柩看见张信屋内发生的全部。
夜雨绵密,在瓦片上敲出细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