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美太奇异的感受,会让人感觉到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惶恐。
既享受又害怕。
风呼啦啦吹过,那声音连绵不绝,鹤知知的裙摆不断摆荡,让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快要变成一只纸鸢,一不留心便会被吹进山谷中去。
在害怕的情绪快要压盖过快乐的时候,身边的裙裾被什么东西压住,好似纸鸢被人攥住了线,心慌的感觉顿时消失。
鹤知知偏过头,看见睢昼也跟她一样,和她肩并肩在大石头上躺了下来,压住她裙裾的正是他的衣摆。
鹤知知呼吸一窒。
她快速把脑袋摆正,看着天空。刚才消失的心慌好似又涌了上来,变成了另一种不安,胸腔里咚咚跳得很急促。
睢昼抬手,看着霞光从指缝中流动。
“这是多宝山看晚霞最美的地方。”
鹤知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应该是在浅笑的。
“确实、确实很美。”
鹤知知莫名有些舌头打结。
睢昼的鼻子好挺,从这个角度看睫毛都长得更加明显。
“一个人有想不明白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坐着,直到天光全部消失。”
鹤知知问:“你也会有想不明白的事?”
她还以为睢昼什么都知道。
睢昼很低地笑了一声:“不巧,我也是个凡人。”
鹤知知也勾了勾唇。
信教的人总把他当神,睢昼自己却从没这么想过。
大概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辛苦,他自己是永远忘不了的,所以也绝不会迷失在那一声声吹捧中。
鹤知知好奇道:“那你在这儿都会想些什么呢?”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烦心事。”睢昼说,“有时候想邪教那帮人,有时候想,师父……”
鹤知知扭头看着他。
她很少听睢昼提起自己的师父,但是每一次提起,她都印象很深。
有一回年少时她跟着母后上将龙塔,嫌沉闷便出来乱逛。
塔上没人敢拦她,叫她误打误撞闯进一片聪秀树林,在层层枝蔓后面发现了一个山洞,洞里竟是一块简陋墓碑,和一碗清酒。
那是睢昼师父的墓。
睢昼找到这里时,行色匆匆,看到她果然坐在里面,神色顿时冷得像冰。
鹤知知同睢昼认识那么多年,除了一开始不相熟的时候,那还是睢昼第一次给鹤知知摆那么冷的脸。
鹤知知有些无措,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她对睢昼解释,自己刚刚只是走累了,所以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并没有踩到坟土。
睢昼却好像听不见她说话一般,兀自大步走进来查看。
坟前的酒盏依旧稳稳当当,丝毫未动,还多了一只草叶编织的小蝴蝶,倚在石碑旁,轻轻颤着,好似在扇动蝶翼。
睢昼的脸色才渐渐柔缓下来。
也就是那一回,鹤知知才知道了,如今宫中虽然供养着先任国师的牌位,但他真正的坟冢却在这多宝山的肚子里。
少年国师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外界,几乎没有什么人还记得先任国师,只有睢昼还年复一年地来这个隐蔽简陋的山洞清扫祭拜。
她觉得睢昼是一个很长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