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管理,越人营地里是把五人作为一小编队的。之前在伙房里不需要管制得这么严,但清理战场还是要管一管的。
伍长随手指了皎皎去了最右边的一个编队。编队里原有四人,加上她正好五人。
皎皎悄悄打量其余四人。
其中两人是老者,看上去年纪都已不小,须发皆白。一人大约十七八左右,面容憨厚,左边的衣袖却是空落落的,显而易见,是个独臂之人。这三人看起来都是沉稳之人,唯有最后一个人看起来与其他三人格格不入。
——是个看上去比皎皎大不了多少的男孩。
眉目清秀,身材瘦弱,衣服补丁很多,瞧着是个活泼的性格。注意到皎皎的注视,他转过头来,朝皎皎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笑容称得上可爱。
他一笑,皎皎便忍不住惊奇:他笑起来竟有酒窝!
两个酒窝深深陷下去,愈发添加了几分灵动。
这灵动是很难得的,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地方。
见新队伍组编完成,伍长便离开。
皎皎尚且不知道新工作的内容是什么,于是编队内名叫静岳的老者对她说明:“清理战场,就是我们需要在一场仗结束后,去把箭矢、一些可用的刀剑武器从战场上运送回来。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处理我军将士的……嗯,遗体。”
越人说话的软和腔调和静岳苍老磨砂的嗓音融合,交织出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忍不住静下心去倾听他说话。
他垂眸看皎皎:“当然,新来的人有必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什么是编队存在的意义。”
编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方便管教,也是方便施行连坐制度。
什么是连坐制度?
晚上回来后,柳叶和皎皎说,所谓的连坐制度,就是一个人跑了或犯了大错,其他人也要跟着没命。谈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是的。
皎皎的心在听柳叶说完后彻底沉了下去。
如果逃跑是一件仅关乎她个人安危的事情,她当然是不怕的,不仅不怕,还要想办法逃。
可若她的逃跑会害得其他无辜的几个人丧命呢?还逃不逃?
皎皎很想自私地不管不顾,可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却让她无法理所当然地伤害别人。
夜深,她无法入睡,从帐篷里出来,在帐篷背面的阴影面找了个地方坐下。
皎皎茫茫然看着星空,半点想不出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之前她还想着这里的差役不讲道理,害得她无法顺利回去祈水郡,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乱世本就是蛮不讲理的。
正安静坐着,身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皎皎偏过头,见白日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男孩不知何时到来,此刻盘了腿坐在她身旁,支着下巴同她一起看星星。
“我叫春燕。”他率先和她说话,“我知道你是燕女,一个很倒霉的人。”
原来她的倒霉人人皆知?
皎皎扯了扯嘴角:“你这名字取得跟个女孩似的。”
“被你发现了。”春燕点点头,笑得有些腼腆:“我娘本来打算生个女孩的,结果先取了名字,生出来才发现是个男孩。一时想不好新的名字,说用两年再换,没想到用两年就用熟了,干脆就这个名字用到现在。”
他说得有趣,皎皎唇边的笑容多了一丝真实。
“我是皎皎。”她介绍完自己,很直接地问:“你是有什么事情找我么?”
她如此敏锐,让春燕惊讶。
“的确是有事情。”他偏头瞥了皎皎一眼,“我听过你的经历,知道你本不该来这里的……我们越人与殷人的战争与你无关,你不该被牵扯进来的,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孩。我其实是希望你走的。”
他说得已经够直接了。
皎皎察觉出他想要说的话,没觉得他讨厌,只是觉得一切情有可原。
双手抱膝,把脸贴在膝盖上,她问:“你怕我跑?”
名叫春燕的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笑里满是抱歉。
他点头,轻声道:“是的,怕你跑。”他低下头,“我……我还想回去见见我娘,见见我的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