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鞅原以为皎皎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第四次出逃一定很快会到来,没想到过了半个月,她还是没有半点声响。
闲了没事去马场的时候,殷鞅发现她骑马的姿态愈发娴熟。渐渐的,除了那匹乖巧的枣红马,其他彪悍脾气躁的马也不畏惧了。
她成长得实在太快。
马术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沉稳。
殷鞅明白她的打算: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彻底脱身的机会。
可这个机会哪有这么好找?
营地里处处是人,她要想逃出去,当真是痴人做梦。
那一晚从泉衣处得知皎皎的名字,殷鞅其实想了许久该如何处置她。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她不过是个鲁莽的燕女,还是他打算拿来对付崔二的把柄,他每日供她吃供她学还不够?他没继续把她关在帐篷里已是宽宏大量。
可是想起她红肿的眼,再想起国师的龟卜,殷鞅心里又有些不得劲——其实她要学骑马也没什么,左右她根本逃不出去,他何必非要和她闹成那样?她是国师口中的“大吉大凶”,是神灵的指示,他逆着她和逆着神灵又有什么差别。
瞧,他不过小小戏弄于他,神灵就降下了惩罚,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殷地信奉神灵,小到红白之事、出门远行,大到春耕秋收、战争结盟,全都要询问神灵。
殷地王室自认是凤凰后代,殷鞅从出生开始,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违逆神灵的旨意。他的名字、太子之位都是是神灵赐予的,国师说他是“贪狼转世、紫微帝星”,他十三岁上战场果然一战成名。
殷鞅出生之前,越人连夺殷地十二郡,一度兵临埕陵,一举歼灭殷地王室。可殷鞅出生之后,一度是六国盟主的越国却开始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相反,差点灭国的殷国连续五年粮食丰收、蒸蒸日上,不仅接连夺回了曾被越人夺走的十二郡,还有从西北向中原扩张的趋势。
幽平郡地处三国交汇之地,一向是兵家重地。
幽平郡被攻下的消息传回埕陵后,饶是殷人不苟言笑,还是欢欣鼓舞了三日三夜。
国师说:“帝星降临,天助我殷地,我等殷人入主中原指日可待也。”
殷鞅在殷地的声望自此达到顶峰,便是他生父——当今的殷王,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是慈爱中带了三分的恭谨的。
比起太子,在殷人的眼中,他更像是一个“活着的神灵”。
殷鞅当然是信神灵的,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他比谁都更加相信自己是凤凰后人。天佑殷地,他是来帮助殷地完成大业的。
前些年他没忤逆过神灵,因此顺风顺水,殷地也蒸蒸日上,殷人所向披靡。
仔细想来,这些年他只违逆过神灵两次,两次都吃了亏。
一次是在他伐越前夕,国师说他有大凶之象,他坚持继续征讨越人,果不其然中了越王的计策、胸口被捅了一刀。另一次就是在对待燕女的事情上。
墨老说她像是国师口中的贵人,所以有她在一侧,他才能数次从越人的刺杀中脱险。
殷鞅不信,所以伤口愈合又撕裂,怎么也好不了。他原本是个身子康健之人,现在却成了病秧子,时不时就要捂唇咳嗽。
得得得,殷鞅终于认命,她是个惹不起的人。
墨老于一月前归去埕陵处理事情,最近寄来信件。
信中提及国师最新的龟卜:“国师请太子务必将燕女带在身边——国师说,天命不可逃,她是来替您挡灾的。您命中有一劫,唯有此女可挡。”
她还有如此大的作用?一介女子还能替他挡灾,她那身板能挡什么。
殷鞅把信收起来,心想,这下该是多少金了呢?国师的这封信得收好才是,不能教她发现。
不能怠慢,也不想对她太好,那就随她去。
殷鞅想,等夺下越人一座城,杀杀他们的气焰,他就带燕女回去埕陵,让国师当面好好再给她卜一卜——她哪里有这本事,能影响得到他的运道。
时间转眼已到八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