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多了一个人,变化其实不大。
皎皎还是住在长乐巷的小院子里,每日同芸娘去青石街卖糕,晚上回来吃饭读书荡秋千。她依旧会看荆南枝刻木雕,甚至每天起床的时候,还是要和荆南枝互相测对方的视力。
当然,她还是不喜欢绣花,绣了几年,她还是只能绣得好月亮。
可若说真的同以前一样,那又是无稽之谈。
自从崔宿白离开后,皎皎有了新的教书先生——她的便宜后爹。牧原是认得字的,又走过许多地方,有时候晚间闲来无事,便会随口同她说一些过往的经历。
比如他曾经听闻过的士族人家的荒唐事,比如他走过的不同地方看见的新奇事情,也比如他这些年遇到的奇奇怪怪的人。
皎皎每一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夏日屋子里热,大家一起在院子里乘凉,荆南枝坐在门槛上低头刻木雕,芸娘在洗红豆,牧原便坐在石凳上,语气清淡地同皎皎说着这些事。
这一日也是如此,他讲起自己曾经走过夜路,遇到过山贼。
皎皎原本正在秋千上玩的,听他一说起这些,就不自觉就挪到了他身边。
没有别的石凳,她就屁颠颠去屋里搬了矮木凳出来,坐在牧原腿边,双手支着下巴,眼睛亮亮地看他:“然后呢然后呢。”
知道他能站在这里,一定没发生什么大事,她笑嘻嘻问:“这些山贼会不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些?”
不待别人反应过来,她自己已经是被自己逗得不行,哼哧笑了。
她究竟是哪里听来的这些俏皮话?
牧原失笑:“当然没有。那些山贼看我们人多,只远远看了我们一眼就跑了。”
当然他隐藏了另一句话:那些山贼不止是看到他们人多跑的,准确的说,山贼是看到他的随从们手里的刀剑而跑的。
皎皎眨了眨眼睛,笑:“或许这就叫灵活就业。”
牧原听不懂她说的一些话,但又觉得颇有意思。
见到小姑娘双手捧着一张圆润白嫩的小脸蛋看过来,一对睫毛又弄又密,眼睛圆溜溜的,说不出的可爱喜人,他瞧着瞧着,心里又在想:这小姑娘的确很招人喜欢,耐不得这么多人把她看得比眼珠子都重。
他没子女,此刻看着皎皎的模样,却觉得若是有个同皎皎一样可爱的孩子,那感觉应当是非常不错的。
芸娘洗了红豆,起身正要去厨房把红豆煮熟捣成泥,恰巧见到牧原和皎皎靠得极近的画面。他们说着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她心肠顿时软成一片,忽觉得成亲没什么不好。
牧原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看过来,撞入她写满柔情的一双眼眸里,愣了片刻。他有一瞬间以为这柔情是给自己的,但想到身边的皎皎,又很快清醒过来。
但他还是朝着芸娘笑了笑。
芸娘对上他的视线,俏脸微红,移开目光。
一旁皎皎的声音已经响起:“娘,等会儿红豆泥煮好了,我们来陪你一起做糕点!”
……我们?
牧原挑眉,看向皎皎。
皎皎理直气壮地回看:“你难不成要看着我娘一个人忙碌?做糕点是我们一家子的事情,我们一直都是一起做糕点的。”
坐在门槛上的荆南枝此刻起了身。他又刻好一个兔子木雕,随手把刻刀和木雕放在窗台上,伸手慢条斯理地拂去身上的木屑。
等拂干净了身上的木屑,他跟着说道:“我也一起。”
好呗,现在不跟着一起做糕点的人,是不是马上要被赶出家里了?
牧原觉得很有意思。对他而言,这个新家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与好奇。他在原地自己笑了会儿,到底还是起身:“我若不做,岂非显得跟个外人一样。”
这一晚的红豆糕,终究还是四个人围着桌子一起做的。
与这位便宜后爹相处得不错,皎皎给二公子写信的事情也提到了这一点。
她如常慰问了二公子在雍阳的生活如何,紧接着便说起了自己的生活,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牧原。
她是这么说牧原的:“他是个聪明人,极会把握情绪和与人关系的聪明人。我有时候觉得他或许是讨厌我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或许是喜欢我的。他在很努力地对我好。我也在很努力地对他好,我不希望我娘难做。”
这封信寄出后没有得到回信,皎皎没有多在意。
两年来,二公子寄信回来的间隔越来越长,话越来越短。皎皎猜测他应当是在雍阳越来越忙碌,没空再与她说太多琐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