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应了?”
卢谌摇头,“起初,皇后没有同意。”
那荥阳……怎么来的?
“是裴郡公,替公主向贾后陈情:‘后亦有幼女,岂不能同理及人乎?’贾后于是赐下懿旨,荥阳公主,这才有了名号。”卢谌转身,脸上是毫不遮掩地感激,他再次朝裴妍行大礼。
“如此,百年之后,史家工笔,亦能留下她的一点痕迹。”
这回,裴妍没有规避。她知道,她是替叔父受了这一礼!
她内心激荡,眼角隐含泪意。于叔父而言,一次无心的成人之美,于卢谌而言,却是对故人最大的缅怀!
“成都王与世子交好,你帮了我,就是背叛你们大王,你可想好了?”
卢谌却摇头:“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大王助非义,士可谏。1”
裴妍听罢,心有触动。人心幽微,有人为权势,机关算尽,不择手段,亦有人为忠义,舍身成仁,持正不阿!
她转身,亦郑重地朝卢谌躬身行了一礼,这回换卢谌诧异的避过身去。
“我的叔祖,也是我的蒙师。他常教我君子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这些天,我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差点忘了这话。”
裴妍抬起右手,指着亮如白昼的大殿,“就在方才,在大殿上,我看着得胜者觥筹交错,心里恨到极点,甚至差点走上另一条路。是你,让我重新想起老师的话,把我拉了回来。多谢!”
卢谌不意裴妍有这样坦荡的心胸。他之前投桃报李,是为裴頠之恩,如今,却是对裴妍这个女郎,多了几分敬意。
他有些笨拙地回礼,问计道:“东海王世子与大王约定,五日后行亲迎之礼。女郎将以成都王义妹之身归家。我欲在此时李代桃僵,由婢女代女郎出嫁。女郎意下如何?”
裴妍迟疑了片刻,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这样做。”
卢谌拧眉,感到有些意外:“女郎有何顾虑?”
她摇头:“我嫁不嫁东海王,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我一旦出逃,那个帮了我的婢女,却是活不成了。”
裴妍经历过东郊惨案,眼见着那些跟随她多年的婢子、部曲死于刀下。她实在不愿意再有人因她而遭杀身之祸。
“何况,既是婚礼,如何能没有娘家人?几日前,世子已派人向我家报信。说不得,他们已经在半路上了。”
裴妍笃定道:“等他们到了,必会设法救我!”
卢谌见她另有打算,不再强求:“女郎有用得上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裴妍点头,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忐忑。凉州距此何止千里,不知张茂赶不赶得及?他若回不来,张大郎可有办法救她?
“阿妍!”
裴妍回头,见司马毗扶墙而出,有些踉跄地向她行来。
见到卢谌也在此,司马毗有一瞬的愣怔。
“你怎么出来了?”裴妍上前。
司马毗却朝她伸出手来。
裴妍顿了一顿,终是握住他的手,顺势扶住他。
司马毗满意地一笑,却在见到卢谌时,剑眉微蹙,疑心暗起。
卢谌朝他一礼,光风霁月地解释:“某来此醒酒,不想偶遇元娘。”
司马毗未搭话,只点头致意,复拉着裴妍往回走。
“酒宴快结束了,你总得与你的哥哥嫂嫂打个招呼!”
裴妍脚步微顿,想起方才卢谌的话来。看来这干亲,她不认也得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