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曾经被贾家强压一头的成都王,以及被贾后赶出京城的东海王府,如今却终于扬眉吐气,得见天日,现在又强强联手,所谋甚大。
还有……曾经甘陪末座的茂郎,如今已是手握雄兵的凉州刺史之子。
黄铜酒觞贴着耳边,裴妍歪头笑起来,这大概,是唯一让她欣慰的事吧?
“阿妍?”司马毗见她痴笑,忍不住轻声唤她。
酒入愁肠,醉意难解。她不愿旁人看到她失态,以更衣为名,到殿外透气。
司马毗正与成都王畅饮,便由她去了。倒是一直陪侍末座的卢谌不多时亦默默退了出去。
今晚的夜色格外浓稠,大殿四角虽燃着巨大的亭燎,亦只能照亮一角。
殿外是一圈红漆围栏,裴妍俯趴在栏柱上,远眺着台下的万家灯火愣神。北地的晚风带着干燥的凉意,倒让裴妍清醒了几分。
“不在殿中欢饮,反倒来此处赏月,元娘好兴致!”
裴妍转头,见是那位卢谌卢大郎,有些意外,又有些了然。她对他微微颔首。
今晚浓云密布,连星星都不见几颗,哪来的月可赏?
“卢郎君不也在这里喂蚊子吗?”
似乎为验证她的话似的,裴妍语音刚落,卢谌就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再抬手,手心处赫然一只带血的大花蚊子。
他瞪大眼睛,故作惊奇地道:“这蚊蚋居然也知怜香惜玉?舍不得咬元娘,便来叮我?”
裴妍被他逗笑了。她举起腰间的香囊:“这是皇甫神医配的,专为驱虫用。我知道秘方,回头抄了叫婢子给你送去。”
卢谌莞尔,大方拱手:“多谢元娘美意。谌却之不恭。”
他扇着便面,一边驱蚊,一边状似无意地道:“听阿母说,五日后便是元娘与世子的吉日,谌还未恭贺元娘。”
裴妍未答,眉梢微挑,有些探究地看向他。
这个人,他究竟想做什么?她被司马毗强掳来的事,于旁人或是秘密,于他这个成都王心腹之子,当是再清楚不过的。
“郎君说笑了。非吾所愿,谈何喜字!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
既然不是秘密,她就直说了。
卢谌听罢,点头道:“果然如此!”
未等裴妍开口,就见他突然收起笑意,面色一肃,勾人的桃花眼也耷拉下来。他郑重地朝裴妍行了一礼,沉声道:“若元娘不弃,谌虽力薄,但凭差遣。”
裴妍吓了一跳,赶紧避开去——大礼可不是随意受的!
她不解地看向他,“你……你为何……”
卢谌没有回答她,而是同样面朝台下的万家灯火,与她讲起另一桩事。
“我幼时常随阿母入宫看望姑母与表妹……”
裴妍这才知道,原来荥阳公主的母亲是卢贵人,也是卢谌的姑母。他和公主是嫡亲的表兄妹。
“我与公主自幼两情相悦。可惜,姑母病故后,她也一病不起,未及及笄,竟天人永隔。”
“我听二嫂提起过。所以,荥阳公主走后,你便再未娶亲?”裴妍想了想,道:“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总不会因为我二嫂是公主的侄女,你便爱屋及乌吧?”这也扯得太远了些。
卢谌苦笑,手伸向半空,接住一片飞落的竹叶,娓娓道:“她少年而觞,本没有名号。她的父亲,兄弟亦早忘了她,好似京城从来没有这个人,宫里从来没有这个公主。总得有个人,替她讨点什么,让大家都记住她吧?”
讨点什么?裴妍懵懂。公主都走了,又能讨到什么呢?
“于是,我甫一入仕,便上书先帝,为公主请封号,以出嫁女的身份,入我卢氏宗祠。”
原来荥阳公主的封号是卢谌讨来的!她还以为天家公主生来就有尊号与封地供养呢!
这倒不怪裴妍孤陋寡闻。自她有记忆时,贾后就已独揽大权,所得公主俱早早晋封,就连唯一早夭的女儿,也得了哀献皇女的殊荣。至于长一辈的公主,更是早已开府下降。她哪里见过没有封号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