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骋把云阳府变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云阳上下的官员都在知情或不知情中为他做事,甚至有些位置上的人,本就是前朝余孽,经过几十年的努力,他们把自己融入进了大雍,让萧骋在云阳的活动更加自如。
这一点,与谢宿白所为极其相似。
是以细想之下何其可怖,神不知鬼不觉,大雍内部根本是千疮百孔,人心隔肚皮,官员们日日相对,但效忠的却不是同一个主人。
而萧骋显然是个聪明人,聪明到这么多年,没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异处,他把自己藏在了最奸恶的权阉之下,众人只看得见赵庸,却看不见他。
但拆东墙补西墙,到底给自己留下了祸患。
他用一场残酷无情的战争掩盖了霍玦的死因,却偏偏引来朝廷的稽查官员,于是他又用乔家的财富瞒天过海,不巧惹来了七八年后为此紧追不舍的姬玉落。
本该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中途打断了一环。
这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但如果不是这么多巧合,如果不是谢宿白也暗中筹谋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霍显事先在宁王府有所部署,按照萧骋原先的计划,这个被权阉赵庸捅得残破不堪、风烛残年的大雍,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攻下。
就没有如今他们可以坐下慢谈的机会了。
殿前一片死寂,霍显和谢宿白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在思考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群山一战后,这件事真的就结束了么?
在旁侍奉的人只有傲枝,她是谢宿白身边最为稳重的侍女,却也在此刻斟茶时,颤了下手,泼出两滴茶水。
当然没有结束。
倘若如此,那么萧骋和赵庸的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藏在暗处的组织,顺德府外折损的那数万兵马固然给了他们重重一击,但他们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只要领头之人没死,他们就永远是个隐患。
霍显要追究到底,要伐毛洗髓,他要把附在大雍根部的害虫赶尽杀绝,至少让他们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无法掀起波浪。
可几十年的时间太长了。
这对谢宿白来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既不关心将来大雍要面临什么风险,他甚至不关心,在他之后大雍是否还存在。
他淡淡垂眸,唇边隐没一丝讽笑,“你比皇帝还要劳心劳力,可惜没有生在帝王家。”
霍显不理他的薄讽,说:“找不出赵庸和萧骋,你也没法对朝廷交代。”
谢宿白用帕子擦着沾了茶水的指腹,“如今赵庸越狱失踪,谁的嫌疑最大?”
他缓缓看向霍显,眼神和气,口吻却玩味,“锦衣卫镇抚使霍大人,你不就是我的交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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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江南湿湿冷冷,对窗能望见薄雾朦朦的天,竹林合围的苍穹落不下太明亮的天光,像是永远停在晚霞退散后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
这是一座简陋但五脏俱全的竹屋,碧梧蹲在屋外的廊下捣药,楼盼春从后厨过来,手上捉了只活蜈蚣丢进药碗里,“一起辗了,好东西,进补的。”
碧梧吓得一个激灵,又习以为常地闭眼一捶。
只听楼盼春又朝屋顶喊,“小丫头,咱们去集市。”
朝露的伤没有痊愈,但已然可以活蹦乱跳了,她往下瞧了眼,“不去,小姐过会儿就要醒了。”
楼盼春从木架上拿了斗笠,“没呢,没到时辰。”
他们是半个月前从京都到得江南,因姬玉落脑袋上伤势迟迟不见好,故而走的是水路,一路慢悠悠的,三日前才抵达这个下榻地。
楼盼春偷摸往她药里加了两倍的安神药,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迟,也越来越短。
朝露在这里守着,果然又多等了两个时辰。
躺得太久,姬玉落醒来时眼前里一阵眩晕,眨了眨眼,周遭才逐渐清晰。
这几日她脑子里就像被塞了团棉花,身上的伤分明已经不打紧了,但却觉脑袋依然昏昏沉沉的,楼盼春说是她脑中淤血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