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强烈。
经年累月的暴力环境下,周时予身体条件谈不上优越,空腹服药的坏习惯,让带有刺激性的药物一遍又一遍腐蚀胃部;胃痛发作时,身体每个细胞都在绞痛。
好在周时予从小都在学习如何忍受疼痛,习惯疼痛后逐渐麻木;唯一带来困扰的,是服药后人好像漂浮云端,像是被从内部掏空,包括悲伤的所有情绪,都尽数被药物抹除干净。
让人想到“行尸走肉”的形容。
医生为他更换了一次又一次药物,副作用尝尽,检测结果还是一成不变,数值始终在危险线之上。
连周老爷子都担心起寡言的孙子,几次路过他书房时停下脚步,努力熟络却更显生疏的询问,周时予的最新近况。
老人鬓角斑白却不失威严:“实在太辛苦的话,就先休学一年,之后家里会安排你出国读书,换个环境,或许有利于病情恢复。”
周时予淡声拒绝。
女人去世后他体重轻减许多,手腕上的疤痕交错纵横,已经到了必须用表带遮掩的程度。
药物扫除他本就不丰沛的情绪,也逐渐麻痹了他的痛觉神经,让周时予在梦见血色浴室和安睡女人、清醒时又闻到手腕传来的铁锈血腥味时,甚至察觉不到太多疼痛。
他不相信医疗诊断,却是最积极服药治疗的病患。
周时予还记得,在那个嘈杂的傍晚,周遭不断有人经过时,他隔着门板听盛穗在对面同他说话。
她说:“——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好起来了,我们再重新认识一次吧,好不好?”
盛穗说,他们再重新认识一次。
但要等到他真正好起来。
更换□□次药物后,周时予的情况终于迎来明显转变——他不再整日冷淡少言,反而会一反常态地感觉到莫名的亢奋。
一扫疲惫,大脑皮层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活跃,连一向沉稳如周时予都很快深陷于饱满状态,整夜整夜睡不着。
于此同时,不仅仅是周老爷子,连邱斯和同学老师都发现周时予的明显反常,短暂的愕然后,迅速接受他的变化。
“兄弟,你最近这是中彩票了?这两天怎么一直在笑,一天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还多。”
“。。。。。。”
类似的话周时予那几天听了不知多少,也乐于见得到日渐高涨的情绪——除了入睡依旧困难以外,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想,等他完全好起来的那一天,就能如约定那样、名正言顺地走到盛穗面前,将内心思量过数百遍的自我介绍说于她听。
——你好,我是周时予,是大你一届的学长,同时也是农学部的社员。。。。。。
这样会不会太过直白突兀?
或是应该制造些场景“偶遇”,好能自然地靠近她身边,再以学生会招新的理由,让两人更有共同话题——
层出不穷的想法源源不断冒出来,那时的周时予全然没想过,长时间门的过于兴奋,最后会比单纯的抑郁还要棘手。
从平地掉进坑底、最多是扭伤,可如若是从高空跌落,迎接他的,只会是粉身碎骨。
尽管两年后才确定双向情感障碍,经周时予后来仔细回忆,第一次真正发病,就是在那场突入其来的亢奋之后。
在女人去世一月整,自称他“父亲”的男人终于从国外赶回来,得知周老爷子是故意将他支走、怒不可遏地闯进周家老宅。
周时予不是第一次见男人发疯,视线范围内的的东西都抓起摔碎,周围人对此避之不及,只求不被殃及。
周时予往常都是在旁冷眼相待,那天许是持续兴奋的大脑突然响起为女人打抱不平,黑眸冷冷望着男人半晌,忽地从喉间门溢出一道冷笑。
似是没想到周时予会反抗,男人像是呆愣几秒,随后气急败坏地扯下腰间门皮带,重重踏步走来。
“。。。。。。为什么不动手呢。”
欣赏着男人微缩瞳孔里、手持美工刀的自己,周时予耐心地温声讯问着,将细薄如纸的刀片抵在男人喉头,第一次清晰见到男人露出恐惧神色。
很快,男人强撑镇定,盛怒反笑:“怎么,老爷子带了段时间门你翅膀硬了?还想捅你老子?”
嘴上语气凶狠,却诚实地放下手中的皮带,身体四肢明显僵硬。